-林砾子

　　在听过很多初恋的故事之后，突然发现，人们的记忆中，初恋永远是美好的。美好得近乎于完满，近乎于崇高和纯洁 无瑕。即便那初恋中，有伤害，有痛苦，也有遗憾。

　　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常到一位老先生家中走动。老先生学贯中西，谈吐风雅。听说

我写诗，来了兴致，谈起自己年轻 时候也写诗。说着拿出一本手抄的诗集，翻开一看，都是情诗。

　　老先生告诉我，这是他初恋的见证。那时自己还非常年轻，每次从家里赶回学校的途中，总能在小河的地方遇到一位 女孩。那女孩也拎着书袋，像是城里女子学堂的学生，模样娇小柔美，有着含羞草一般动人的神情。日子久了，他深深地被女 孩迷住。但年轻的他，也是羞涩的。每当他们在河边相遇的时候，他就想对姑娘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只有将自己 的心情写成了诗。

　　一次他到早了，坐在水边等待着迟来的女孩。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两岸盛开的桃花融着满天的霞光，染透了河 水，如仙境一般迷人。当他从水的倒影中看到了渐渐走近的女孩，就如从天上而降的仙女，灿烂而美丽，一时胸中诗意汹涌， 即刻从书袋里掏出纸墨，铺地而写，磨墨就用小河的水。

　　我听迷了。追问着，那女孩呢？老先生说，那个早晨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说完，脸上流露着无限的怀恋和甜蜜 。窗外吹进来的暖风，掀开了诗集变黄了的书页，上面的墨迹清晰如新，似乎还遗留着那个早晨里的水流清波花影霞光。

　　老先生记忆中的初恋浪漫而美丽，虽然并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使我突然困惑的是，初恋是不是要以不完美的结局， 来塑造一种永恒的完美记忆呢？

　　小时候，也曾目睹过一场毫无结果的初恋。那场初恋的女主角，是我小学同学的姐姐。那时候，我常常到同学的家里 去玩。她家的房子大，有厅堂，有天井，还有阁楼。同学的姐姐不知得了什么病，在家中休养。我和同学在天井玩的时候，总 能看见阁楼上那扇半掩的窗子，飘动着的紫色碎花窗帘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一张异常苍白的脸。我知道那是同学的姐姐，也知 道她在观望厅堂里聚坐着的人。那里的高谈阔论谈笑风生中，总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话说得最多，也笑得最开怀。同学告 诉我，她的姐姐躲那窗帘后面，画了无数张男孩的肖像速写，极逼真生动。后来，同学的姐姐病重了，送回了乡下疗养。而那 个高大英俊的男孩，也在毕业后去了很远的地方。同学对我说，其实那位男孩，从来就没有见过阁楼上的姐姐。

　　多年后，我重新见到了这位小学同学，问起她姐姐的情况。同学告诉我，姐姐的病后来虽然好了，但一直没有结婚， 到现在仍然住在那老房子里。

　　我听着，感叹不已。很想再问，阁楼窗口的碎花窗帘还在吗？要是还在，那紫色也应该褪了，而后面的脸庞也不再年 轻。不过，我知道，在那女人的记忆中，一切还是年轻的，纯洁的，完美无瑕的。

　　(子琦／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