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如何解读广东？文化大省呼唤现实主义小说——广东作家三人谈

　　-作家圆桌本报记者吴真实习生贺敏洁“行进中的历史要有描述它的现实主义小说。”正当广东朝文化大省发力的时 候，曾经领改革文学风气之先的广东作家们的热情也被点燃。我省著名现实主义作家吕雷、何卓琼、洪三泰近日接受本报专访 ，畅谈广东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的现状与希望。

　　文学为何赶不上经济快车？尽管“广东是文化沙漠”的论调已经不再成立，广东文学无法赶上经济发展的速度，却是 广东人心底永远的痛。记：改革开放以来，广东以其惊人的经济发展速度赢得了国人的瞩目，而文学创作似乎并没有与经济发 展速度成正比，这给我们一些什么样的思考？洪：经济发展和文学创作总是有一个交错，不是一定同步的，因为作家对生活的 了解，除了参加变革以外，还有一个消化的过程。我们的改革开放进程很快，假如一个作家很浮躁，没有经过认真思考，一有 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跟着写，恐怕就写不深。当然近距离表现生活也是需要的，但是还要有一个消化的过程，还要有距离感， 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所以我预感到在经济改革开放的前提下，广东的文学还是大有希望的。记：那么广东文学能不能借建设 文化大省的热潮赶上经济发展的快车？洪：提出建“文化大省”是很及时的，把文化提到那样的高度对广东来讲很重要。我认 为对于文化色彩浓的小说更应该重视，这是作家的一个任务，如果不在这方面抓精品，只是写一些生活表面的东西，恐怕跟文 化大省就结合不起来。要多出一些文化内涵深的作品，这就要作家多花点精力，要研究文化，研究本土的东西。何：在广东这 个最早开放的地区，各种诱惑是比较多的，像经商、炒股等等，一些作家如果不能抵抗住某些诱惑就不能专心写作。现实主义 题材的作品与其他题材不一样，它是最讲写作功力、最讲生活积累的。作家要不断地去观察生活、思考生活，要靠一种顽强的 精神力量才能守住写作的阵地。正是因为写作难度大，一些作家就可能知难而退，写一些较为轻松的作品。现在提出建设文化 大省，有了这种号召力，我相信原来经不住诱惑的人会回归，坐不住的作家会尝试着坐下来。主旋律在表现广东的精神风貌上 应该起着直接的推动作用。记：有人说，我们的人文基础比不上江浙一带，特别反映到文学上，根本不可能赶上他们？吕：广 东的人文基础并不比江浙差，但是商品经济时代，经济与文化有个不同步的问题，好的人才很多会为市场所动，真正能静下心 来进行文学追求的人很少，但我不认为这是坏事，这些散落到社会的文学苗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和沉淀以后，回归文学，他 们应该能写出惊天动地的作品。现在我们的工作是，怎样让这些有生活基础又有文学天赋的人回流？他山之石：1998年开 始，浙江省实施了“现实主义文学精品工程”、“文学解读浙江创作工程”等文学工程，在工程中创作出来的《日出东方》、 《南方有嘉木》、《天下粮仓》等现实主义小说成为浙江文化大省的重要标志之一。广东给作家的平台有多大？去年在北京举 办的广东现实主义小说研讨会，广东文学军团以9部小说赢得赞誉，有心人发现，这些作家大多是50多岁。“江苏、浙江六 七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已经完全接上班来了，而我们的青年作家还在为生活而奔波。”吕雷、何卓琼和洪三泰都是在30来岁开 始建立自己在文学界的地位，20多年过去了，他们还在继续创作。然而看看来时路，跟上来的广东青年人不多，让人不免为 广东文学的未来担忧。记：广东文学院曾经聘用过余华、陈染、东西，2000年又率先在全国实行作家聘用制，这种做法能 不能给广东带来几部有全国影响的小说？吕：以前我们认为作家可以像科技人员一样流动，外地作家流入广东，我们“收编” 了，他们就成了广东作家，他们的作品就是广东作品。做了几年后，证明事实上是不成功的，因为像余华、陈染这些作家成名 后，他的作品定位已经固定了，硬说是广东小说，别人不承认。“收编”实际上不可行。从2000年开始，我们吸取了教训 ，聘用的全是落户广东的作家，应该说这些作家也很努力，但是力作几乎没有，还有待时日。记：我们注意到江苏、浙江30 岁以下的有地位有名气的青年作家都是本土的，而且70年代出生的那些已经引起文坛的极大关注。何：如果加以培养，广东 才华横溢的本土青年作家应该不少，用吸纳全国文学优秀人才来广东扎根这种办法来出精品出人才需要一段时间，起码要3到 5年。他们写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过去生活的积累，而且抓不住本质的东西，只抓住一些表面的东西。作家是从外省来的，分散 在社会的各个层面，没有形成合力，也不为广东的主流社会所关注。要赶快把他们整合起来，使他们融入广东的文化氛围，这 样他们才能关注、表现广东的现实社会生活。记：现在我们能够提供给这些作家多大的平台？构筑好这个平台了吗？吕：没有 ，我们是光发生活费，写出的作品很难帮他出版，出书是要钱的，我们没有这笔经费。不仅是出版，广东推出文学新人的阵地 也在萎缩。广东的文学期刊现在生存状况不是很好，像在全国有广泛影响的《作品》现在发行只有1万多份，很多报纸文艺副 刊发的都是小品文，专栏是被几个专栏作家占据了，新人就出不来，可以说，报刊培养青年作家阵地的功能已经丧失了。文化 大省没有园地是不行的。记：浙江作协在培养青年作家时强调提供“一条龙”服务，这一点对广东是不是有启迪作用？吕：对 ，这一点是很值得我们学习的，以服务的态度帮他们做事，可能年轻作家的积极性会高一点，用服务来加以引导，不要老是居 高临下地来领导。浙江有文学政府奖，每年像对科学家、企业家一样重奖作家，广东目前还没有这样重视。我认为原有的鲁迅 文艺奖应该成为一个政府奖，作为建设文化大省的一个重要举措。记：我们在江浙还听到一种说法，作协不能把作家养起来， 作协的职能要慢慢转化为服务机构。吕：逐步不养作家这种做法我是存疑的，这样作协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慢慢会变成一个 衙门，就很难为作家服务了。我觉得我们还是要用一种鼓励的办法，如果作家有好的选题我们就会立项，如果作家有特别好的 选题，我们也可以把他们调进来。作协如果有作家在里面就不一样，它可以变成一个生产精神产品的车间，作协应该养一些作 家，特别是拔尖的作家。他山之石：浙江省现实主义文学精品工程从1998年开始启动，其操作办法是双向选择、择优录取 、动态管理，省作协对作者的实力、选题意义、艺术探寻、完稿日期等进行综合性评估，择优签约。这些签约作品除每部给予 5000元的创作津贴外，还由浙江文学院进行全程跟踪，在选题立项、作品修改、出版包装和宣传研讨等环节上实行“一条 龙”服务。在5年时间里，浙江有36位作家的35部作品被列入浙江省现实主义文学精品工程，已有17部出版或发表。寻 找生活的富矿“广东鲜活的改革开放生活蕴含着不少金矿，关键是缺少发现它的眼睛。”三位作家均表示，广东文学在现实题 材的创作上还缺乏大气魄、大手笔、具有历史涵盖力的重要作品，还缺乏能真正全面地反映广东精神、体现广东老百姓在改革 开放以来求富裕、求发展的心路历程的优秀之作。打造现实题材的精品力作，关键在于发掘广东特色的现实生活。记：改革开 放以来，在广东最先崛起的是民营企业，广东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在这方面的挖掘您觉得够不够？洪：我个人的创作就是从民营 企业开始的，我从90年代末期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我的《风流时代三部曲》(《野情》、《野性》、《又见风花雪月》) 都是写民营企业的。我们国家现在对民营企业很重视，我看到它的前景很好，这是中国的希望所在。吕：反映民营企业的作品 不少，但是力作不多，能够引起社会关注的作品就更不多。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广东作家的功力或者说注意力欠缺。广东是个 文学富矿，改革开放二十几年那么多鲜活的个案，别人都羡慕得不得了，而我们往往熟视无睹，太多了忙不过来，好像这个也 写不了那个也写不了，人家抓住一个就是宝贝。像《孙中山》是人家写的，“黄埔军校”那么好的素材没有人写。粤港澳三地 经济联系那么密切，总要产生很多故事吧，这么大的题材没有人写，领导也不是很重视。营造整个省的文化氛围、文学精神， 尤其要有计划、有步骤地挖掘有鲜明广东特色的一些素材。记：关注底层生活是现实主义小说贯穿始终的人文关怀，广东比较 富裕，在现实主义作品中这方面会不会薄弱些？洪：作家要关注下层人民的生活，反映他们的命运和苦难，这恰恰是我们广东 现实主义小说的弱点。现实主义的东西一定不能离开生活。现在是市场经济，出版界要考虑他们的利益，一些反映深层次生活 的作品不一定能出版，而写都市生活的浮光掠影的作品，却销路很好，纯文学受到很大影响，流行小说普遍深度不够。有钱买 书的人恐怕看不到下层人的生活，而在社会底层生活的人又没钱买书、也很少有作家去反映他们的生活，这个矛盾挺难解决的 。何：写都市生活时，广东作家喜欢描写白领、小资的情调，其实都市生活并没有那么花哨，很大一部分人的生活是实实在在 ，甚至是有些艰难的。我从小在西关长大，童年的生活对我的影响非常大，西关一带是老广州的中心，但是近些年随着新区的 迅速崛起，那里却落后了，由于居住条件的限制，富起来的人都搬了出来，留下的都是一些不太富裕的人。西关美食闻名遐迩 ，但商人们还是抱怨生意不好做，说到底就是一个购买力的问题，那里的人生活真的是很艰难，而这些却很少有作家来反映。

　　记：广东作家在深入生活方面是不是有困难？吕：作家挂职的制度已经名存实亡了。主要是行政操作上有难度，干部 任职是要定岗的；不能随便给一些党委和政府加岗位；另外就是现在选拔任用干部都有中央强有力的人事制度管着，比如要投 票表决、要考察等，冷不丁的派下来一个作家，人家也不好办。操作上有难度，但是要建文化大省，要打造精品力作，我觉得 这个以往被证明成功的经验应该继续发扬下去。陈残云当年写《香飘四季》，如果他不去东莞挂职县委副书记一两年，他是写 不出来的。作家原来不是当官的，他对全面的情况不了解，只是知道身边的琐事，局部的生活，如果挂一个职情况会不一样， 视野和思维的角度都会不一样，接触的层面不一样，原来只是接触几个人，挂职以后工农商学兵都可以接触到。当时我挂的职 是湛江市委副秘书长，知道党委政府内部是怎么运作的。现在有些青年作家写不好，是因为他不懂，不知道党委会是怎么开的 ，不知道哪个官管哪个官，管什么事，离官太远了。何：广东过去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作家挂职锻炼要到不发达的地方， 去穷的地方。其实，作家如果要写新的生活、沸腾的生活应该去先进的地方、发展生产力的第一线，不要把作家深入生活与扶 贫或者改造思想等同起来。作家去好的地方就是去享受，这种想法不对。作家挂职一般没有时间规定，视写作情况来定。写《 蓝蓝的大亚湾》之前，我在大亚湾办公室挂职两年，我写的材料都是直送中央的，这对我写出活生生的小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作家挂职能不能成为一个特殊的制度、特殊的安排，对青年作家尤其重要。记：广东以其独特的岭南文化享誉全国，作为小 说美学特征之一的地域地方色彩、民俗、风情等的存在是无可置疑的，作家们如何继承、消化、光大岭南文化这笔财富呢？洪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因为作家如果忽视了当地的地方特点、民族特点的话，作品就没有特色了。珠江三角洲地区的文化特点 是水文化，就是开放性、包容性。改革开放以来，外来文化进入珠三角，如何在小说里面描写本土文化和外来文化的矛盾、冲 突、融合，这恐怕是当前小说创作的一个很重要的课题。这就要作家对各地的民俗习惯作深入的了解，否则就写不出真实的生 活。吕：我们一定要保持独特性，要在人物语言、故事、风格上保持自己的独有的东西。还要善于吸收别人好的东西，为我所 用。何：我们一定要坚守岭南文化这一阵地。作为广东本土的作家，我们这一代没有产生“广味小说”的力作，我感到很内疚 。坚持写具有岭南文化特色的作品，这是我们这一代作家的责任和义务。在这一点上我本人首先响应，今后要多写具地方特色 的作品，说不定以后会把“广味小说”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他山之石：浙江省作协提出，精心打造现实题材的精品力作是文学 解读浙江的需要，为此专门设立了“省作协重大创作选题评估小组”，准备先选择全省有特色的10多名企业家或行业代表人 物，由重量级的实力作家在近段时间集中精力从事采访和创作，力争塑造当代浙江英雄的群像。作家简介：吕雷，惠东县增光 镇人。现任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会委员，全国人大代表。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大江 沉重》、《澳门雨》，小说集《云霞》、《浪尖上的信笺》、《望海柳之恋》和《阴晴圆缺》，小说剧本集《海响》，散文集 《白云魂》，电影剧本《加州来客》，电视剧剧本《云霞》、《眩目的海区》、《澳门雨》、《天地良心》、《澳门情感》、 《曹溪》等。洪三泰，广东省遂溪县人，广东省作家协会文学院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风流时 代三部曲》，散文集《心海没有落日》、《风月广州》，报告文学《中国高第街》，诗歌《红珊瑚》(合集)、《天涯花》( 诗集)、《孔雀泉》(诗集)、《野性的太阳》(诗集)等。何卓琼，女，广州市人，一级作家。中国作协会员、广东作协副 主席、广东作协文学院专业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蓝蓝的大亚湾》、《祸水》、小说集《总工程师的日常生活》、小 说集《西关人家》、散文集《美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