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清华谢泳专栏

　　一个人喜欢一本书，或者一套杂志，如果不是出于想增值的目的，其中肯定是有情感因素的。前一段看见几册《文学 杂志》，拿起来就放不下，摊主要五百元，我还了还价，用四百元买下了。对于这几本杂志，我不是想要研究什么，我也从来 不收藏书籍，有些很稀少的东西，我也是看过之后就送了人。有人喜欢居奇，我却是乐于送人。对于《文学杂志》

，我有一些 情感上的原因。这本文学杂志，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有重要地位，抗战前出了四本，第四本是七七事变后才印出来的，所以第 一卷只有四期。抗战胜利后，又复刊，第二卷出了十二期，第三卷出了六期，到一九四八年就停下来了。我看见的那四本，恰 好就是抗战前出版的第一卷，也算是完整的。《文学杂志》的主编是朱光潜，编委前后是十个人，他们是朱光潜、杨振声、沈 从文、叶公超、周作人、朱自清、废名和林徽因，复刊以后加上了冯至和他的夫人姚可昆，常风是助理编辑。编委的名字并没 有印在杂志上，这些情况是常风先生亲口告诉我的，他的文学回忆录《逝水集》中也有记载。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与常风先 生认识后，到他去世前，隔一段我总要去看看他。在他一生中，编辑《文学杂志》的岁月最让他怀念，他总是感慨，要不是抗 战，以这本《文学杂志》的努力，会为中国现代文学开出一个有实力的文学流派。在常先生眼里，这本抗战前只出了四期的文 学杂志，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很重要。记得初见常先生，是因为对《新月》杂志上一些人与事有疑问，后来熟悉了，就常说 到《文学杂志》，可惜他那里也没有一套完整的。后来我在图书馆里看过，真是爱不释手。《文学杂志》的开本比我们现在常 见的大三十二开要长，每期二百页左右，封面由林徽因设计，今天的文学刊物已没有了这本杂志的风格与高雅。《文学杂志》 是“京派”重镇，而“京派”的重要成员就是早年“新月”成员中偏重文学和艺术的那些人。也就是说“新月派”中除科学家 、政论家和政府官员外，最后形成了《文学杂志》群体。成员基本是出身清华和北大的教授与学生，以清华为主。中国现代文 学的主流，大概可以从《文学杂志》看出来，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的主要线索，就是以这本杂志的风格为评价标准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当代文学发展中有两个重要人物重新出现，一个是小说家汪曾祺，一个是诗人穆旦。这两个人，都 是西南联大的学生，也都是在《文学杂志》上开始自己文学生涯的，还有冯至，中国新诗人中，徐志摩以后，他可能是最好的 ，中国新诗人中最好的总是与清华有关。我在《西南联大与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一书中曾专门讨论过他们的经历。近年人们常 说“清华学派”多偏重于学术，其实在这个“学派”中，文学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诗歌与戏剧，一个李健吾，一个曹禺，中 国的话剧就差不多了，这一切都与当时清华的西洋文学系有关。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形成了观察中国现代学术史、思想 史和文学史的一个看法：就是以一个人、一本杂志和一所大学为基本视角。在文学方面，我比较注意《文学杂志》，中国现代 文学史上第一流的小说家、诗人、剧作家和文学评论家，都在这本杂志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写法，要想有 大的突破，我个人以为应当以文学杂志、大学和出版机构为主要线索。《文学杂志》的出现也许就是一个象征，它在抗战前出 版了第一卷，一九四七年复刊后出版了两卷，恰好在一九四八年停刊，它的作者命运似也可从这个时间概念上解读出来，像朱 光潜、沈从文、钱钟书、曹禺、冯至和穆旦等一大批中国知识分子的人生道路，都可以这本杂志为坐标，进行全面分析。看两 个不同时代的政治文化，对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生活造成了什么影响。作为一本文学期刊，《文学杂志》的魅力至今不减，一 本同人杂志，可以开创一个文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