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进行得井井有条。但总有些问题让人感到担心。小武在浴室那场戏要王宏伟全裸表演。虽然率先和王宏伟说过,大家还是感到没有把握。我想好好跟他谈谈这场戏的重要和裸体演出的必要,可我到了王宏伟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夸他这几天的表演特别好……第二天王宏伟进了美工师精心布置了一天的
浴室,很干脆地演了下来,只是浴池里爬上来时他抱怨水太冷了。
该拍《小武》里的最后一个故事了。故事的地点是小武在农村的家。实景选在离县城不远一个靠山的村子里,山坡上充满了窑洞。进村后天上下起了春雨,很大。摄制组的车到了村口,路况糟极,车进不去。我下车一个人沿着条小路摸进村。路很不好走,一边就是十几米的深谷,因为下着雨,山谷间一只飞鸟也不见,特别安静。好不容易才到了村里,我告诉他们,今天我们不来了。
当时我鞋上的泥一定比鞋还要重。回去的路上碰到贾樟柯正朝村里走来,他说看我好久不归,有点儿担心。我俩在山谷里大叫,看谁叫得响,不时有阵阵回声传来。那天剧组难得地歇了下来。晚上电视里有中国和韩国的足球赛,记得是中国队又输了。
五天后到了计划中结束拍摄的时刻,但老贾还一直没有想好用什么方式来结束《小武》。
大概是当地人觉得拍电影好“耍”又难得一见,因此我们的拍摄总是被围观,这给我们的同期录音造成很多麻烦,每次都要为录音不“穿帮”绞尽脑汁……最后,者贾决定“耍”一下“穿帮”,让我们的围观者们成为电影院里被围观者——就这样,我们拍下了《小武》里的最后一个镜头。
接下来是回北京开始后期制作。那会儿数字剪辑在北京尚未流行,于是《小武》的后期照传统教科书上传授的按手工的方式来进行:“印样片”、“手摇剪辑”、“声带转光”、“混录”、“套底”…这些只有在电影授术课上听过的专业术语,正在新影厂那间没有空调的小屋里面成为一些实实在在的手艺-贾樟柯和录音兼剪辑林小凌泡在那个地方,对着巴掌大的监视器剪完了《小武》。那台套片机是用35毫米的临时改装的,经常出毛病。出了毛病只好去找厂里的师傅。师傅过来一边敲敲打打,一边对领导颇有微词:他们让人把16毫米的设备折了,说是已经没人来做16毫米片子了。
混录时又出了点儿问题:录音兼剪辑林小凌不认同贸樟树的混录方案。她按电影学院里教的概念,认定声音要做得干净,环境中与叙事无关的同期声应该处理。而老贾要保留所有同期声,有的地方还要适当地加强。双方各执己见,相持不下,最后老贾只好找来同学张阳,兼带搞摇滚的张阳是“清醒”乐队的吉它手,他很认
同者贾的声音观念,他俩一直合作到现在。
北京最热的七月,《小武》完成了。
九月里,贾樟柯一心盘算着如何推出《小武》。他常常像他电影中的人物一样沉默,这时候我们都知道他的心已经“野”了。 文/顾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