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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昏的雨声中,我为自己斟上浅浅一碗开坛的黄酒。
酒色是那种真正的明艳醇厚的酒黄,闪缎一样,厚重得有些惊心动魄。在淅沥雨声里,我尚能分辨出酒液敲击着细瓷碗底的那一瞬清响,戛珠鸣玉。掠过脑际的似乎是一道冰雪般的剑影。
一杯澈绿的苦茶在手,眯着眼任缕缕清烟细细地暖着手指。那是读金庸的方法。一碗烫滚的烈酒摆在桌上,手中的长刀短剑在狂醉中舞出一阵阵风声,那是读古龙的方法。而读梁羽生,最佳处就在浅浅一碗开坛的黄酒,淡中有醇,醇中有淡,忘了你也忘了我,记忆中的,只有青萍剑与碧玉箫久远的风光。
轻呷一口酒,翻开《七剑下天山》。故事在远方,在云淡风轻的时空中若隐若现。那里有绝域明月,大漠长风,还有冷冽的酒烧灼百结的愁肠。每一个关于爱恨、关于恩怨、关于生死的话题都是一柄杀气内敛的寒剑,淬火的是血的浓酽和泪的轻灵。与剑结下情谊的人们,都是把一生抵押给了江湖,永生永世不能赎回。
剑藏于名山,寂寞了几千几万年。与天相接的山本身就是亘古的谜团。漫漫寒冰雪藏着爱恨隐秘的七个故事,也冻住了来自凡间的一切窥视的目光。终于有一天,天山的雪水在春风中奔涌迸流。无数的长歌长啸无数的恩怨迷离,都如天山山麓的花朵悄悄绽放。一个声音鬼魅般追问:今夕是何年?
剑鸣于匣,铮铮入心。
风在远方,人如长风般飘向更远的远方一去无痕。前方有青山绿酒也有刀剑丛生。昔日的似水柔情如梦佳期,曾经沧海般不堪回首;昔日一杯酒一柱香的手足深情,在烈风中碎成血色的飞花,风一起,就随风飘散了,什么也没有留下。留下的被称为过去,在重重水雾中晓风残月般永远歌唱同一个旋律。没有任何人能够从大千世界的茫茫中生还,只有剑的冷光穿越岁月的流程,倔强而狰狞。
前一辈的剑客们留在了过去,徜徉于迷津中永不回首。年轻的持剑者们再度走向天山,在冰雪的低吟与山风的长笑中,等待他们生命中那唯一的一次出鞘。
我听到天山的青草在风中生长,老去的持剑者一遍遍讲述同一个关于剑的故事。我缓缓吞下碗中残留的酒液,让那被岁月风干的冷香,水银泻般地流溢全身,穿透我那无数唱过没唱过的歌、流过没流过的泪。白一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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