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典型的新英格兰知识分子家庭,1986年的布鲁克林,可是不管故事是发生在1986年还是2006年,那种家庭的很多细节都是不会变的,比如茶几上的“纽约客”,比如男人身上的粗灯芯绒西装,考究的,袖背上两块麂皮的补丁,女人下身那种及踝的GYPSY长裙,闲谈中卡夫卡和FUCK, MOTHER FUCKER,FUCK UP齐头并进。二十年后的今天,你如果再去拜访这个人家,估计亦没有大变化,除了苹果手提电脑的轻软键盘早已取代了沉重的机关枪般的打字机键盘,此举使得写作因为噪音的减少,而变成一项更加 ENVIRONMENT FRIENDLY的工
作,男主人公,作家BERNARD关注的电影从Blue Velvet变成了Mulholland Dr.,GOOGLE取代了他们桌头那本厚重泛黄的字典, 橡木的农庄式粗重书桌也极有可能被一块玻璃加两条细脚伶仃克铬米柱子的现代派简约书桌所代替。
如果你迷Wes Andersen的The Royal Tenenbaums,Rushmore,那么你也不难从这部电影中闻到Wes Andersen的叙事气息。电影结束升字幕时,果然看到了Wes Andersen赫然是两制片之一 (而The Squid的导演Noah Baumbach也是Wes Andersen最近的那部影片《The Life Aquatic with Steve Zissou》的编剧之一,所以两人之间的合作可称是千丝万缕,荣损与共的。 他们的电影都反应知识分子中产阶级核心家庭的功能紊乱和官能障碍,父母感情破裂,这些城市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子弟在父母崩溃的婚姻下,早熟而举止怪异,都有强烈的ATTENTION SEEKING BEHAVIOR,他们心里其实无一不是将自己父母作为ROLE MODEL的,敌对恰巧是认同的强烈体现,青春期在他们身上过得特别不易,他们的存在只为让离了婚的父母仍然有机会继续火拼,只为证明他们的中年将更沿袭他们父母的风格,向着更巨大的失败飞奔,从儿童到少年到成年,一步步败坏下去,不要指望会有什么所谓的麦田守望者会在你跌下悬崖之前把你一把捞起,他只会操起大脚把你跟猛烈地踹下去。
导演Baumbach开始构思这部电影时,是设想让两个三十多岁的兄弟在其父母离婚后的不知所措,后来看了Louis Malle的那部1971 年的电影MURMUR OF THE HEART而改变了想法,决定改变讲故事的视角,改为一个12,一个16岁的青春期的孩子。片中的两个孩子敏感而对性充满好奇,其角色的塑造也是来自于马勒那部电影的启发。
这一改改得很成功,这部片子的绝望意义就更大了,也更具备了SUNDANCE得奖的面相。
整部片子用超16毫米微型摄影机手持机器完成的,以再现电影中所要呈现的八十年代质感,每个镜头捏持的都相当稳定,但你却还是能感到一种下意识的移动,就象电影里那些人物的思想状态:树欲静而风不止。导演希望超16毫米的粗糙质感也能让观众回忆起那些八十年代的独立战将,比如Spike Lee,比如Jim Jarmusch,比如Coen Brother当时那些很吊很拽的独立大旗下的电影。
影片快到结尾处,父亲BERNARD由于离婚大战而小说发表不顺利而心焦力悴,当街跌倒,被急送医院。父亲形体跌倒的瞬间,少年WALT也从父亲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那个有形的跌倒动作也是父亲形象在WALT心目中无形的跌倒,父亲在WALT心目中的地位从盲目的崇拜,到下意识的保护,到此刻最终的觉醒,他这便基本上完成了青春期的一次最重要的蜕变,这个变化和他总要经历的‘失贞’环节一样重要。
影片结尾是WALT从父亲的病房狂奔到自然博物馆,再次直面那个自童年以来一直让他因恐惧而难以面对的陈列物:一条粉红色的小乌贼正用它的八爪死死缠住一条巨大的鲸鱼的牙齿,彼此正僵持在那里。它们的外形相差巨大,但却有一点是相同,那就是眼神俱俱惶恐。就此点题:生活是鲸鱼,我们是乌贼。如同精神分析学家威尔汉姆说的:“一个不成熟的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的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乌贼这个成熟的男子就是这样地抵死缠着鲸鱼的牙齿而卑贱活下去。
电影就此嘎然为止,好象一桩手起刀落的盲肠手术,于是,我们站起,提着那段割下的阑尾,夹紧屁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