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将我遗忘》原作者慕容雪村-愈怀疑愈藏匿

　　在以怀疑精神挑战了公众心理之后，网络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罕见地成为社会热点话题；而由于一些“复杂”的原因，小说作者始终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姓名和照片。在当前的公共文化环境中，个人怀疑可能导致的局面仍然是可怕的。

　　文/李海鹏

　　作为ID的慕容雪村从2002年4月5日开始连载他的长篇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在网络中造成了巨大的轰动。而它的影响更扩散到其它领域。当四川大河在甲A输球时，体育媒体的编辑甚至直接借用了它的标题。新浪网称它是“2002年全球中文论坛里火爆的超人气小说”，而火爆的原因，普遍的看法是，虽然通过网络载体传播，但慕容雪村更多地反应了现实生活，而不是漂浮在网络文学惯有的情绪和玩笑当中。在某种程度上，这部颠覆了网络小说的虚拟特征的网络小说之所以引起巨大争议，就在于它“写真”了25-30岁的城市青年的生活。

　　“我会永远感谢网络，它给我带来了名气。”但是，慕容雪村却并不愿意对网络袒露自己。相反，面对各种采访，他都不愿以真貌示人，不给照片，不讲真名。这个事实上相貌不错的开着公司的

　　慕容雪村，1974年出生，A型血，

　　当公司里的下属谈起这部小说时，慕容雪村佯装不知：“真好看吗？哪天我也看看。”

　　欲望纠缠的真实

　　尽管被归为“残酷”小说中的一种，与春树的《北京娃娃》和九丹的《乌鸦》并列在一起，精神气质甚至被上溯到棉棉和石康，但是《成都》与这些另类潮流并不合拍。慕容雪村的主人公完全认同世俗生活而不是反抗它，他选择的是“体制内”，是婚姻，“日常得多，真实得多”，从来没想过什么特立独行的生活。这一态度在本质上拉开了它与那些小说的距离，至于对性的相似态度倒并非重要。

　　从4月份开始，慕容雪村推出连载，网络的互动性催促着他每天下班后写一两个小时。小说描写的是一种普遍的生存状态：日常生活、年轻人、婚姻、不满、骚动，到最后，受到伤害。贴第一章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下一章会出现点儿什么事儿呢，更别提再后了。题材对于网络读者们与对于慕容雪村自己一样，都有一个渐渐觉察到的过程。

　　与被称为“跨掉的一代”作品的类型小说一样，主人公，公司销售部经理“陈重”从出场就被一种难以摆脱的颓废情绪抓住了，他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但并不清楚原因，就是觉得不爽。妻子是否红杏出墙，这是个问题，但并不是问题的全部。真挚的爱已经消失，理想正在褪色。他与他的世界并不融洽，但他又不是个敏感的遁世者，恰恰相反，他对红尘中的一切都软弱又凶猛地贪恋着。在某些时候，种种俗气的欲望和诡诈的技巧让他看上去像个熟练的坏蛋——至少他不是标准的“好人”。

　　在某个版本中，最后他孤单地来到河边，糟糕透了，夜色茫茫，无人怜悯。而在确定的出版版本中，主人公的结局是死去，被打死。

　　“我笔下的成都是灰色的，哭笑无常，一切都在欲望中沉沦、变形、慢慢坍塌。”但是慕容雪村并不认为这是一部颓废作品，“它只是悲剧”。

　　被赞许和被攻击

　　跟很多热门的网络小说一样，《成都》也同时遭遇了热捧和谩骂，不同的是，这部“残酷的作品”还引发了一种激烈又轻飘的情绪。最有趣的是一个叫“黄书记”的网友，不辞辛苦地敲出了一种伪版《成都》，这一“赝品”同样流行。其后出现了一种差不多可以叫作民间文学创作的热潮，大家把《成都》当作话本，谁都去填一笔，结果造成了混乱。

　　这种“大众创作”不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去修改原作，很多极端讨厌《成都》的网友甚至试图以面目全非的修改本对抗原本。“这是男权主义的垃圾。”有些女网友愤怒地说。女性读者对《成都》诋毁最激烈，对主人公陈重进行丑化的版本大多出自她们之手。

　　《成都》超越文学范畴进入社会心理，它造成的影响促使大家激烈地争论生活的本来面目。

　　策划出版《成都》的延边出版社编辑阿文对记者说，“大多数争议都是误读造成的。你知道没有几个人会通过网页认真地阅读一部那么长的作品，大家都在找，找，找精彩有趣的部分看，急于知道后来怎么了，跳过那些哪怕稍微抒情的部分。实际上，这是在错过慕容的最珍视的内容，理想主义的东西，回忆和惆怅的部分。”

　　与他相比，慕容雪村本人更倾向于温和地嘲弄那些冲击他的人，但在此之前，他最急迫的欲望是不要把自己隐藏在网络深处。

　　他承认，小说中的很多细节取自自己和身边朋友的真实生活，但这并不是他畏惧让身边的人“知道自己是谁”的唯一原因。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小说中的一些情绪、情节激怒了一些“不把小说当小说看的人”。因此，即使是要对抗指责，他也是藏在网络中，而且是朴实和玩世不恭的，“什么颓废？文学和人一样，总不能整天都硬着吧。”

　　《成都》被转载到色情网站，尽管里面根本没有多少色情内容。在先于正式出版物出现的盗版书里，《成都》与低俗作品并列一册。由于被转载到了台湾等地的网络上，这部小说在海外也引起了一些轰动，美国、台湾、新加坡有几家公司都在跟慕容雪村联系在海外出版事宜。最新消息是，他的作品将成为“国内首部与港台同步上市的小说”。

　　“是够热闹的，也够乱的，”慕容雪村说，“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复杂的反响，最初我还因为没有什么跟贴而失望呢。”

　　真实骇人，被迫地下

　　慕容雪村吓坏了别人，也吓到了自己。在给记者的邮件中，他说，关于他的名字和照片的报道，“千万不可”。

　　这并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他需要面对的是一种文化的力量。网络写手浪打郎描述的慕容雪村是很爽快的：

　　“虽然见了几次，我对他的面孔都没什么更深的印象，只对他每次都夹着的黑色皮包感兴趣。他继承着东北人抢着买单的优良传统，又兼练过跆拳道或其他，每次抢单都战无不胜，只听他唰的一声拉开黑色皮包的拉链，一个美丽的夜晚又走到了尽头。”

　　网络有点像猜谜。如果约翰•巴斯在上世纪60年代所说的文学“枯竭”确有其事的话，那么“枯竭”所带来的游戏性，肯定是应该充分体现在网络上。网络降低了“发表”的门槛，更易互动，更让人沉迷在小而多的成功当中，后现代的游戏性和娱乐性在此当然要比在传统的文学杂志上更有市场。但是，《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却走着违背“网性”的道路，而慕容雪村自己解释自己面临的地下状态时，不仅没有游戏心态，而且格外沉重。在他看来，一切都因自己的怀疑而起：小说的主旨就是怀疑，怀疑爱情、怀疑友情、怀疑人本身，这就是生活的真实。

　　“怀疑是比忠诚更接近上帝的品格”。但是敢于怀疑是可怕的，现在他担心的是，藏匿自己变得越来越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