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周：在两极之间危险摇摆

　　2月10号那天孙周比巩俐、梁家辉和孙红雷来得都晚。

　　他们一行是来杭州为他们的新片《周渔的火车》做推广的。

　　现场再现

　　在杭州的雷迪森酒店的咖啡吧，一位被安排先采访孙周的媒体朋友着急地说："这下糟糕，等孙周来了其他人的采访都快好了我们就来不及了。"

　　迟到，是对孙周的第一印象。事后才知道孙周是为了协同大家一块下来才迟到的.

　　孙周进来的时候，穿着松垮的灰兰色棉质上衣和扎脚裤，头发遮盖着额头，戴着眼镜，也许是因为飞行劳顿，整个人都是灰灰的感觉。

　　如果孙周个子不是那么高，一定效果更差。

　　孙周其实有点忧郁。

　　我的感觉。

　　谈到自己又拍广告又作电影，孙周说广告和电影的心态完全不同，广告是简单、有效，电影却是做自己体悟出来的东西。

　　我问道，有时候简单有效的东西远比自以为是的体悟好得多你又怎么看。

　　孙周钝钝地回答这是不同的两种东西。

　　他坚持说即便自己的体悟是没有商业市场的，也要坚持。

　　我很好奇他是怎样在极其具有通俗和煽动意味的广告一下子和特立独行的电影人之间摇摆的。

　　我反复地问，却没有答案。

　　孙周是谨慎而认真的人。

　　这点从他对媒体的回答上就可以看出来。

　　从《周渔的火车》势必谈到爱情，孙周有些微笑又有些游离的样子和我谈关于爱情的感受，我感到一种对他的残酷，在这样一种嘈杂和陌生的氛围中，谈自己的心灵。

　　孙周说爱情一定要呵护。

　　我笑问他有何绝招。

　　孙周立刻回到防范状态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招，我不会把自己的透露给别人也不会叫别人仿效我。

　　呵呵。

　　孙周也会愤怒的。

　　一位记者问他对巩俐被称为第一代"谋(张艺谋)女郎"，章子怡被称为第二代"谋女郎"他怎么看。

　　孙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开始还不愿回答，后来说着说着就说开了，他说这个问题我想你不该问我，我不关心这些问题，何况你们记者要有自己的思路，别人云亦云。

　　说着脸色严肃了起来。

　　还是仍然在梦中的性情中人，孙周？

　　伊的电影观后一句话:如果整部电影的风格和曲调只是一部片子中的三分之一,那会是很棒的一部电影.

　　与孙周的对话

　　即使面队少数群体,也坚持

　　伊:知道各地影迷对这部片子的印象吗?

　　孙:大家对这个影片很感兴趣，这是肯定的。观看影片的时候很投入，我很满意观众的反应。

　　伊:拍这个戏花了2年多时间？

　　孙：前后大概两年多。剧本阶段比较长。其实真正拍摄的时间并不长，后期剪的时间反而长得多。

　　伊:对于《周》片，有听到过不同的声音吗？怎么看？

　　孙：不同的声音一定会有，这肯定是因人而异的。你读解到哪儿就是哪儿，我帮不了你。就像爱没有对错一样，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观点。你可以去接受这个观点。

　　伊:在生活中你是一个沉重还是轻松的人？

　　孙：都会有。

　　伊:那么《周》片如此沉重的口味如何来考虑市场？

　　孙：我只知道一点：电影走到最后一定是选择性很强的。从这个角度而言，什么样的片子都会有市场，只不过是市场大小的差异而已。这无所谓。我觉得做电影只要从容地有感而发就可以，不要想太多。

　　伊:有感而发的东西即使面对少数群体，你也会坚持下去吗？)

　　孙：会。而且我相信最后一定会有反应，只要把自己的真挚放进去。、

　　爱是运动的,是爹妈给的能力

　　伊:能谈谈你想在《周》片中表现的爱情观念吗?

　　孙：还是因人而异。如果非要给出一个定位的，我自己觉得是：爱是运动的。爱就像这列车，它没有终点，有的只是"上车"和"下车"。你可以"下车"，你也可以选择永远不"上车"，永远离开，但车子是始终在走的，关键就是我最后的那句话：你想不想让它发生？你想让它发生，它也就发生了。其实爱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可以不以对象而存在呢？

　　伊:创作的出发点你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孙:我还是觉得有感而发。最重要是我要感兴趣。《周》差点没拍成，是因为我想不通。电影史上有百分之八十都是爱情故事，你的观点又在哪里？所以我必须先要理清自己的观点。

　　伊:那你最后想通得出的最后的结论是：爱是运动的？

　　孙:对，爱是可以不以对象而存在的。

　　伊:我们的理解是：爱是一种能力，是自己的能力。

　　孙:对，是爹妈给你的。

　　伊:你怎么理解周渔这一角色？

　　孙：我经常在说：多改变一点。我不可能改变我鲜艳的男性立场，但我要尽可能站在女人的角度上去看一些问题，我就会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有时候往往说在爱的问题上，女人付出更多、更大，为什么呢？如果我站在这个角度(思考)，就会分析女性在这个一般的感受历程中她到底经历了写什么。我发现这真是和男性完全不同。一个男性可以确定一个目标，然后直扑这个目标。但女人呢，这个目标可能不是那么确定，她只有在经历的过程中才慢慢发现：这可能是我要的，可能不是我要的。最后她的经历更丰富，付出更多。我觉得这是很大的不同。最后，一个女人往往是在这个经历的波折当中逐步地完整、确立了爱。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关于女人成长的故事，就是这个意思。她哪怕未来的那份东西再虚无缥缈，仍不改最初的执著。我实在是为这份执著而感动，这就是我对当今中国女性的一种感慨。我是见过裹脚女人的，同时也见过像周渔这样的女子。我实在是觉得中国女性很令我感动。

　　我一直在女性这另外一个层面上存有这种意识。我的工作习惯是这样的：先确定一个主题，然后我开始研究这些东西，将我平常的一些感觉归纳起来，然后有个清晰的思路。

　　别人给我钱的时候都已经考量过我了

　　伊:你拍电视剧、广告,拍电影。有人说你是干一行像一行，你怎么看？

　　孙：谢谢大家对我的夸奖。我觉得自己做事比较认真，总想做到最好。

　　伊:广告和电影两种思维会冲突吗？

　　孙:具体来讲是会的。做电影的时候，人的所有观点都会变得非常强大，因为这是个故事，我必须讲述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空间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事件的关系，当这些关系都起来的时候，不会考虑人们的一些基本状况，那么这时候，一个人的观点的形成可能就变得非常有力。因为你有很多东西在支持着你，而且这个作品本身我要负责任，那种感觉当然不一样。但是做广告则是另外一回事，可能我会非常用我的天赋、灵感、营销方面的才能去设想，只要他们接受就完整它，不接受就PASS，一切都变得很简单，而且执行广告相对比较短，也更投入。

　　伊:关于从事电影和从事广告的不同回报方面，怎么看？

　　孙:我不太在意别人怎么看。至于投资方，他在给你钱的时候早已经考量过你了，如果你不值这个价他绝对不会出这个钱，这就是商人。

　　伊:具体地说《周》片回收压力大吗？

　　孙:可能已经没有了。其实这样的影片只要不赔本就是很好的事，因为这样的片子注定不是"收银子"的东西。

　　伊:对该片自己的评价？

　　孙:自己的孩子都是好的。

　　想拍文革题材

　　伊:现在还认为拍电影是一辈子的事吗？

　　孙：这是肯定的。其实中间我停也是有原因的。我比较喜欢拍"文革"题材的电影，这个情结总也了不了，因为我们这辈人就是从那个时代中走出来的，而且我实在觉得"文革"这件事对中国人来讲既是灾难，同时也是我们这代人的财富。我觉得这段生活对我们很重要，而且把它揭示出来也是蛮有意思的事。

　　伊:现在也有很多"文革"题材的作品

　　孙:(很快地接过话说)那远不像我们经历的那样子，即使像《阳光灿烂的日子》这样的片子也不是那个时代生活原貌的展现。我相信它中间也一定遇到过障碍。

　　伊:会拍"文革"的戏吗？

　　孙:我相信会的。而且我觉得中国真正的大片、真正具有震撼性的片子一定是出在"文革"题材上。不一定是出在我身上，或许是出在别人身上，但一定是"文革"戏，这是我现在就可以断言的。因为这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有意思的事、最荒唐的事，对人的精神摧残最残忍的一件事。

　　伊:作为一个导演，在当前的现状下，最可恐惧的是什么？

　　孙:其实也没有什么恐惧不恐惧的。只是试着将自己的企图多完成一点。现在我们面临着双向的制约：投资方的制约和电影制度的制约。

　　伊:有新的计划吗？

　　孙:会有，现在还不方便说。

　　一定要和巩俐再合作的

　　伊:对巩俐来说，你的片子是不是有非常大的发挥空间？)

　　孙:这样说吧，我觉得，在某些观点上，我和巩俐很统一，就是我希望不重复她以前有过的角色和形象。巩俐自己也希望自己在戏路上能有新的变化。

　　伊:有人说巩俐以前更像一个受人摆布的花瓶，而到了你的戏里才找到了大的发展空间？

　　孙:我不太关心这些事情。我只知道她是我要用的最优秀的演员，任何优秀的演员我都想用，只不过可能发生在不同的时间里面。至于别的，像谢晋电影以前有那么多的女演员，你怎么去评价她们呢？我觉得你们应该有一些自己的观点，不要被他们的观点所牵制。作为导演，都试图能够和每一个优秀的演员合作，因为导演的所有思想必须通过演员这个载体加以外化。演员在我们戏里永远是最重要的环节。

　　伊:你是否觉得在两个男演员中更能突出巩俐？

　　孙:每个角色承担不同的任务。一个戏没有男演员也不太好办。两个男演员也很好，各自有独立的空间。我常说，一开戏就像组织一个家庭，他们是不是可以和谐，这是我选择演员的标准。这几个演员都很协调。

　　伊:为什么要从"二女一男"转变成"二男一女"？

　　孙:前因是《漂亮妈妈》之后我决定和巩俐在合作一部戏。当时我们做了一个分析：可不可以拍一个爱情片？因为巩俐以前的角色中可能爱情的东西并不是特别浓烈。我们决定了这个方向之后才开始选择剧本。这才找到了北村。我很喜欢北村这个作家，就和他商量可不可以改成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故事。而且我也很喜欢火车这个意象。

　　伊:两种模式你觉得哪种更符合市场？

　　孙:我没这样想过，所以我没法回答。我很明确当时就是要跟巩俐继续合作，合作一个关于爱情主题的故事，别的就不再想。

　　伊:打算和巩俐继续合作吗？

　　答：会有。

　　伊:巩俐会以更新的形象出现吗？

　　孙:一定。

　　伊:外面一直认为你和巩俐的关系相当良好，说句题外话,如果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你会不会爱上她？

　　孙:我不能改变现状来考虑问题。。

　　伊:假设呢？

　　孙:不要假设。

　　伊:关于梁家辉扮演的陈清你怎么看.

　　孙:陈清身上有男人最普遍的弱点。

　　伊:梁家辉的形象在片中好象特别弱化.

　　孙:有刻意"丑化"他的外形，表现他的懦弱。这样安排也是为了有效地排除(周渔)爱上他的外表。

　　广告赚钱养电影?

　　伊:你的片子都是遵从你个人喜好，从不考虑市场，为什么？

　　孙:我觉得这是一种幸运，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伊:是不是还跟你一边做广告赚钱有关？

　　孙:也可以这样理解。不过广告我也很喜欢，拍广告我也很投入。

　　伊:你拍的东西好象一直都很时髦？

　　孙:我是一个很喜欢变化的人。

　　伊:像《漂亮妈妈》，手法一下子就变得很现实.

　　孙:拍《漂亮妈妈》之前，我拍了太多广告，已经在那个有点夸张和浮华的状态中待了太久，就想回到现实中来，不作任何装饰，生活本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而且我选择的是下岗女工，必须表现现实生活的厚重。所以在《漂亮妈妈》中我没有对巩俐作任何粉饰。

　　伊:《周》片又变回来了？

　　孙:《周》是一种抽离的概念，非常抽象。所以这种视觉上的变化跟它十分协调。而且我觉得看这样的影片肯定会很闷的，如果我们在一个地铁站里把它拍完，实在没什么看头，所以我把它放到云南。那边我经常拍广告，我很了解，蓝天白云的。那么重庆，一个云雾茫茫的城市，把这两个地方连在一起，效果一定好。这样视觉上很有一些变换，让人不疲劳。

　　伊:你觉得自己的拍摄手法比别的导演前卫吗？

　　孙:我不敢说。因为这个范围太大了，我能做到的别人一定也能做。

　　我热爱女性

　　伊:欣赏周渔这样的女性吗？

　　孙:我由衷地尊重。

　　伊:觉得这样的人现实中多吗？

　　孙:我觉得还是多。其实我实在觉得当代中国女性有一种变迁。我就想建这么个平台，让我们中国女性真正地自立，开始真正地追寻自己诗中的那种憧憬。这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东西。并不是说以前中国女性没有过权利，但那多少是被政治利用了的。我觉得只有在经济独立了以后，女性才真正张扬自己、要求自己、获得自己。我为什么要提我是见过裹脚女人的？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中国女性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实在令人惊奇。

　　伊:为什么对女性题材如此感兴趣？

　　孙:作为男性，他肯定是热爱女性的。那我肯定就感兴趣。回过来当我要去拍女性的时候，就要迫使自己在这方面考虑更多、研究更多，开始树立自己对女性的一些真正的观点。

　　伊:这个过程有困难吗？

　　孙:我只是尽力去做。困难是肯定的，我不能改变我的男性立场，只能是努力地令我的视角变得立体。

　　伊: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孙: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去描写属于女性自己的东西。我们大家在看一些电影的时候，经常会发现这些观点其实都是男性的。如果转变一个立场透过女方的视角去看问题是截然不同的。这非常有意思。就像我写孙丽英，她应该会说哪些话？先有了这样一个平台，我取舍起来就很方便。我知道某些东西根本不是她的。没有转变立场的话你根本就不会这样想。那样的故事即使感人也不真实。

　　伊:还希望尝试什么样的风格？

　　孙:看吧，我不好说。

　　伊:生活中是什么样的状态？

　　孙:很忙。偶尔有一点时间，就希望傻傻地傻睡，睡到自然醒。然后希望看着影碟，被别人牵着走一把。我记得这个片子一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三亚，找个房间，一个人懒懒散散的，没有任何工作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