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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暮色中的北京还有一种压抑着胸肺的闷热,让你不由自主地希望下一场大雨,好在清新的空气中大口呼吸。这时和章明见面了,听他谈电影的创作谈电影的审查,他旗帜鲜明的态度,让人感觉驱散闷热的大雨已倾盆而下,将积郁的浊气荡涤一空。
和我们约在“电影学院对面唯一的一家咖啡馆”,章明轻车熟路地早早赶到,要了瓶“科罗娜”在悠然独酌。这个店名字就叫做“美酒加咖啡”,很直白也很明了。等我们找过
去后章明的啤酒已经喝了大半。虽然自嘲“头发像鸡窝一样”,但章明还是很随意地让摄影记者拍照。
旧作《巫山云雨》正在被“热炒”,身不由己地与“解禁”、“三级片”等给人以想象空间的词联系在一起,章明再度成为焦点人物,就像1996年到1997年间《巫山云雨》从德国到意大利再到韩日瑞法等国家,横扫七八个电影大奖那样。只不过章明的闻名当年是因为艺术上的成功,而现在却是由于炒作。
因为光线不足,背景音乐也不利于采访和录音,他把我们带到马路对面一家常去的茶馆。离座后我才发现,原来章明又高又瘦,和很多从长江边上走出来的人并不一样;短短几十分钟的采访后,章明在我脑子里渐渐有了印象:一杆挺直有力的刺枪,在前进的道路上走着直线,渴望破开阻力,奔向目标。本报特派记者周维
章氏语录
★《巫山云雨》从来都没被禁过,怎么谈得上解禁?
★也就是写写检查,罚罚款吧……禁拍是一句空话。
★所谓三级片也只是发行上的包装而已,其实如果真的是三级片,他们那样的包装也是失败的。
★《清明上河图》为什么值得我们珍惜,它描写的就是老百姓的生活,是行夫走卒,茶坊酒肆,是当时的民众。
章明简介
1961年6月4日出生于四川城口
1978年在巫山县高中毕业
1982年西南师大美术系油画专业毕业,后在巫山师范任教;198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导演创作及理论专业;1996年导演完成第一部电影故事片《巫山云雨》,并在第46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青年论坛全球首映。1996年——1997年该片获得了,包括意大利都灵国际电影节、韩国釜山国际电影节、瑞士佛里堡国际电影节、加拿大温哥华国际电影节、日本福冈亚洲电影节、法国蒙比利埃电影节“评委会奖”多项大奖;1999年被香港《亚洲周刊》评委“21世纪社会文化先锋人物”;2001年编剧、导演的电影《秘语拾柒小时》在第10届日本东京国际电影节正式竞赛单元全球首映。本报综合
禁拍其实就是一种自慰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的《巫山云雨》目前被谈论得很多,甚至比当初获奖时还多。看来解禁对影片来说确实有积极的意义?
章明(以下简称章):没有解禁。《巫山云雨》从来都没被禁过,怎么谈得上解禁?所谓解禁只是人家为了发行的一种炒作而已。
记:但确实有一些影片无法进入院线公映,即使是现在的《巫山云雨》。
章:他们管这不叫禁映,只是说让你修改,直到改到令他们满意为止。当然这也可以看作是变相的禁映。当年《巫山云雨》都准备发行了,组织了一些讨论文章在《当代电影》上发表,稿件都准备好了但上面不让发,说“不适合宣传”。
记:像有的作品,可能也是出于发行上的考虑,在“解禁”公映后标榜“修改多少多少遍”,你的《巫山云雨》是否也修改了多少遍?我是说整个制作完成后到现在被允许发行DVD。
章:这个……也许修改了也许没有修改,你在通过审查前必须经历一些过程,这不一定影响结果。
记:那有没有对你们所谓“违规拍片”、“违规参展”等行为的一些惩罚,比如禁拍?王小帅今年因为《二弟》私送戛纳,就有可能面临和一位台湾导演同样的处罚。
章:也就是写写检查,罚罚款吧……禁拍是一句空话,你怎么去禁拍,叫一个导演不拍片这怎么可能?派人24小时盯着他?还是干脆把他抓起来?否则你怎么可能让一个导演不拍片?所谓禁拍只是说说而已,对上面好有个交代,其实就是一种自慰。你们记者去采访导演,他们也管不了,你们写文章,写访谈和影评,他们也管不了。
记:如果说是自慰,那应该对导演本身没有影响,但实际上在禁拍期间会影响到其影片的发行。
章:要说影响其实是积极的,禁拍只会让这个导演更出名,更多人找他拍片。体制外的电影仍然有生存的空间,你不让公映他可以在海外发行,可以走DVD。在我读书那时还没有VCD、DVD这些东西,导演受的限制可能大些,但现在技术进步了,时代的发展让电影更灵活。
一直就想拍恐怖片
记:有宣传说你的《巫山云雨》是三级片,我们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炒作对于作品是不是一种伤害?
章:所谓三级片也只是发行上的包装而已,其实如果真的是三级片,他们那样的包装也是失败的,作为三级片都不应该那样包装。任何对作品的曲解都是伤害,其实也包括发行上——或者有人因为喜欢三级片而买了这个片子,但也会有很多人因此不买。
记:但市场反应是良好的,之前有过心理准备吗?
章:完全没想过。听说《巫山云雨》卖了20万套,原来别人买版权的时候也咨询过我的,我当初以为能卖出去一万套甚至几千就很成功。这就是市场的作用,电影回到了市场,观众需要这样的影片,中国越缺乏这样的东西,他们的需求就越迫切。原来很多东西观众是可以理解的,他们的认可对我的鼓励很大,也证明在中国这样一个大的市场,不同类型的电影都是有空间的,只要你做得够好。
记:但你的《秘语拾柒小时》似乎并不很受欢迎?
章:这部片子完全背离了我的初衷,那时是想拍成恐怖片的,结果最后不知道变成了什么。说它悬疑片吗也不是,情感推理片?……(笑)
记:为什么会想拍成恐怖片呢?是想做新的尝试?
章:不,拍恐怖片一直就是我的一个梦想。
记:为什么?受了某一部作品的感染?
章:因为儿时的经历。在我小时侯有一件事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我后来一直有拍恐怖片的想法。那时我才五六岁的样子,妈妈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教小学,当时条件很艰苦,学校就在一破庙里,放学后同学们都回家了,我和妈妈同其他老师一起就住在庙里头。有一天校长上吊死了,尸体就放在门外,可是晚上很晚的时候有人想起还没关上门。那时庙里就我一个男性,女教师们都很害怕,叫我去关门。于是我这个才五六岁的小男孩就过去把门关上了,关门前抬头看了一眼,煤油灯投下的阴影中,校长的尸体就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
记:这对一个小孩子的刺激可以长久留存在他脑海里。
章:是的,这在我心灵中留下了关于恐惧的一个阴影。所以我会一直想:我要拍部恐怖片。
记:你想通过拍一部这样的影片,消解自己心中的那一个结。
章:是的。可惜最后剧本完全改过了,原来的他们看不懂,而且也没有谁愿意投资,因为即使拍出来了也不会有谁愿意发行。
记:遗憾吗?
章:很遗憾,我应该更加坚定的,如果当时我坚持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拍……
我关注小地方的底层民众
记:你的这两部影片,都是放在长江边拍摄,讲述小地方的人的故事。这和你自己从小生活在那里有关吗?
章:我家在四川城口,在巫山县高中毕业后还曾在巫山师范任教,对那里的人和生活很熟悉。巫山是个小地方。
记:你就关注着小地方的底层的老百姓。
章:他们身上反映出来的东西也是有意义的。(审查时)总是说我的电影很消极,讲述的是灰暗的东西,我觉得意义并不消极,电影里的人物并不消极,他们虽然身在有限的空间、条件艰苦,却积极追求理想。小地方的小人物也有对生活的憧憬和反抗,他们也有理想,这些一点都不灰暗。可是审查剧本就过不了,他们看不出来,或者就是并不关心。
记:你还常常回老家去看看这些乡亲?
章:过年就回家拍了一个纪录片,拍移民,他们告别了几百年的家园,来到新的县城,开始新的生活。老县城没了,很多情感的东西永远消失,在老百姓的心里面是有感触的。其实在我的电影中都有些表现,看着一寸一寸涨上来的江水,老百姓的眼中有很复杂的感情,对过去的怀念和对新生活的希望与迷惘。有些东西不是物质可以衡量的,国家的考虑是经济效益和其他可以计算的东西……
记:而情感上的关怀和抚慰由你们来完成?
章:我觉得这样的记录有历史的意义。《清明上河图》为什么值得我们珍惜,它描写的就是老百姓的生活,是行夫走卒,茶坊酒肆,是当时的民众。如果画的是帝王将相,富丽堂皇,里面的东西就很有限了,不再具有那么大的意义。本报特派记者 周 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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