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记者的采访中,徐克将《散打》视为自己新武侠风格的一种。在这部电影里,徐克担任的是监制身份。从《蜀山传》票房失利以后,徐克没有像人们预料的那样重新回到《笑傲江湖》、《黄飞鸿》的老路上去,而是选择了从零开始,贴近现实,走出一条新的道路来。主演这部电影的演员在此之前没有演过一部戏。据说主演赵子龙还在试镜时,把成龙和李连杰都打翻在地。徐克对此淡然一笑:“这样选择演员,只是想让片子更加真实。”
《明星》:《散打》是一部描写当代现实的电影,把虚构的武林、江湖放到现实中,你是如何想的呢?
徐克:这是一部运动与武打融合的电影,2008年武术将会是奥运会的项目之一,散打是中国武术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希望可以让观众看到真实的中国武打。希望通过这个类型的电影,把中国散打推向世界。在许多人的眼里,武术只是那些飘逸的动作、眼花缭乱的武打场面,其实武术本身的概念很大很广,中国散打也是中国武术的一部分,所以我想将这项更具有实战性的运动以电影的形式表现出来。
《明星》:你现在来大陆以后有一个很大的变化,就是大量起用新人和非职业演员。在你的电影中,演员重要吗?
徐克:在《散打》中我不使用大牌演员是因为这样的片子他们未必能演好。我没有为此担心在票房上有什么压力,因为我觉得演员只是电影的一部分,一部电影的成功并不直接取决于演员。更重要的是你的整体效果是否完美。
《明星》:这是你首次用大陆的武术指导,演员也全部来自大陆,而且电影和你以前的电影完全不同,看起来更像大陆戏,你对这样的一部电影满意吗?
徐克:当然,在大陆搞一部电影肯定比香港多费很多力气,《散打》这个故事很难搞的,我们开始的概念不是这么想的,我们的江湖、擂台是武林世界的一部分而已,生活里面就是一个武林世界,比如他是什么地方人,是从事什么工作的,有没有读过大学,性格怎么样,这本身就成为人物形象和性格的一部分。
但是剧本写到后来,他们觉得这样写散打运动员形象有问题,他们的爱情、家庭变化等这些都成为敏感的问题,后来就是妥协,我就想看看这东西最后能够做成什么样,作为我是一个生活在大陆以外的人。后来我们也找了大陆的编剧,我们发现即使是大陆编剧也未必就对这些运动员的生活了解,但是这对我来说,成为一个新的经验。已经有了第一部戏的基础,下一部戏我们能够做得更好。
《明星》:以《散打》这样的电影开始转型,对你有什么意义?
徐克:通过这部电影,我真正认识了今天中国武术界,我发现了一些优秀的武术选手,也让我感觉到,江湖这个武侠世界是真实的,和我们过去的武侠世界是不一样的。我接下来的一部电影风格也将不同,我想开辟武侠电影的新概念。
武侠片大有可为
《明星》:你在美国学习的是电影技术,你回到香港靠拍武侠片成名,你如何把传统的武侠片和来自西方的制作技术糅到一起的?
徐克:我看不出这个分别,因为胡金铨导演当时在电影里设计出来的武侠世界,他的感觉是从意境上去超越当时的武侠片的限制,他的转型是从《龙门客栈》之后开始的,发展武侠文化。他的武侠指导和武术演员都是精班底,而且很会翻腾的,他一直利用舞台形式去发展他的武侠文化和讲故事的方式。其实我一直在想,如何去呈现武侠这种浪漫的文化,继续发展这种传统,你看我拍的武侠片,也许你会说都很相似,但是我在拍的时候,我是想得很清楚的,每一类的武侠片里尝试用什么风格,在拍以前,我都想好了才动手的,比如在《新龙门客栈》、《笑傲江湖》、《黄飞鸿》、《断刀客》、《蜀山正传》、《散打》。基本上是6种不同的武侠文化。所以我觉得武侠片大有可为。
《明星》:拍过了金庸,现在在拍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什么时候拍古龙?
徐克:今年,我会为《七剑下天山》电视剧做总顾问,再导《七剑下天山》的6部曲电影,每部曲是一个故事,在中国剑文化里,值得去发展,刚好这个故事是讲剑和武侠的故事,我想尝试一下用新的手法去呈现出来。古龙是最难拍的,因为他是无招的,你怎么拍呢?世界惟一难拍的是武功,没有具体形象,他笔下的武功似乎是现代社会手枪与武士刀的综合体,与招式无关。
《明星》:您现在经常说“新武侠风格”,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风格?
徐克: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种追求正在发展中,还没有形成风格,否则,很容易又僵化了。所以,具体在实际的拍摄中,可能还会有许多变化,并不是因为《七剑下天山》才有的,而是一个长久的思考的结果。但是,现在电影和电视剧都没有开拍,我没法具体描述,一句话,等着在作品里看吧。
拍完《新龙门客栈》的时候,我会长时间看拍完的片子,我知道什么是我可以做到的,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什么是我可以坚持发展下去的,我会在拍完每一部电影的时候这样计算。
被电影魔鬼缠身
《明星》:经常有人提起“徐克风格”,你如何看“徐克风格”?
徐克:我希望我的电影是反映我对时代的一种感情。我是最怕固定风格这样的说法的,因为我觉得风格固定就意味着僵化的开始。因为,我以前拍电影的时候总想找寻自己的风格,可是慢慢我觉得这风格找寻到的话,也并不是一件好事。你看以前的电影前辈,他们做了一些好作品以后,在电影中找到自己的风格后,为了强化个人的符号,他就开始不断重复自己的作品。我觉得在这个市场的情况下,你要拍电影的话,就必须有变化,有超越,所以我最怕固定和风格这些词。
其实,这跟炒同一道菜一样,所有的原料都是一样的,连过程都是一样的,可是每个人炒出来的菜的味道却完全不一样,虽然每个人说出来的道理是一样的。
《明星》:在演员表演里,不管成龙电影是谁当导演,都被认为是“成龙作品”,你不管是做监制还是当导演,也被认为是“徐克作品”。在市场上,“成龙作品”与“徐克作品”是否存在竞争的关系?
徐克:这很不好,这对导演来说是一个很不公平的做法,我觉得下来应该修改的,应该还是导演的作品,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主要是一个商业的做法。
但我希望这一点以后应该有所改变,这证明我们的发展空间还是太僵化,没有一个更大的发展方向。以前我们是比较正常的,在做电影的时候可能性有很多,现在一看是谁的作品就大概知道会是怎样一个风格、一个类型的电影。这就是造成我们僵局的开始,所以我觉得这一点应该改变。
《明星》:你做监制主要做哪些工作?
徐克:我做监制常常会考虑3点:首先是找出导演的强项,发挥导演的强项,给他足够的空间让他把想象表现出来;第二是维持导演开始的观念,他最早想做什么,因为在电影的拍摄过程当中有很多东西被加上去,那么悬念没有了,可能到最后呈现的结果与最初的追求是相反的;第三在制作方面有没有能力把电影的实质提高。
作为监制,我参与一部电影工作的程度深浅主要看导演,有的导演他特别需要跟人聊天,需要你去现场,那我就去了;有些导演害怕有人在现场看,那我就少去拍戏现场。参与的程度完全是根据不同的导演、不同的状态和不同的电影决定的。
《明星》:怎样控制一部电影的艺术质量呢?
徐克:第一,是认可电影本身的质量和材料,就是选题的制作;二,这部电影是导演本身想去做的,配置得好的;三,有人觉得这个电影是有可能投资者有一种发行市场可能性的。比如我们现在想拍一个低成本,老师跟学生的故事的电影,我觉得是可以发行的,那投资者觉得有问题,那我们就只能去说服他们。
害怕大而沉重的东西
《明星》:谈谈你要拍的《头文字D》吧。
徐克:《头文字D》已经是一个非常完整的故事了。它主要讲述了一个少年车手的故事:主角拓海的父亲飙车技术深不可测,他每天早上都要被父亲一早叫醒开车送豆腐,风雨不改,不知不觉间拓海的驾车技术已被父亲训练得不同凡响,其后拓海便驾驶丰田跑车挑战赛车高手高桥凉介及岩城清次等人的故事。这个漫画在日本非常流行的,据我所知,这本漫画在日本已经发行了一百万,时间超过8年。为这部电影,我已经准备了很久,我希望能够把它掌握好。
《明星》:听说你要拍一部黑泽明写的电影?
徐克:是啊,我现在很想拍些历史片,那种很写实与社会性有深入关系的历史片,比如我喜欢的日本导演黑泽明,他生前留下的一个剧本,我就非常想拍,我还去了日本,买下了这部电影的拍摄权。
《明星》:说起历史,你会不会以自己的成长经历拍一部电影?
徐克:是啊,不是我不想拍,而是一直在等待机会。但是,我拍这段历史并不会像许鞍华那样去拍得那么沉重,我害怕大而沉重的东西,我希望我的电影是轻松、快乐的。即使有思想和精神,它也应该是令人愉快的。
在人的一生中,童年肯定是令人难忘的,像我出生在越南,童年的一半在那么一个自然的环境里,即使生活再艰难,但是在一个孩子的世界里,它仍然是快乐和难忘的。后来童年过了一半,我又到了香港,那么一个崭新的环境里,一切是陌生而有趣的,获得的经验都是以前没有的,我也找到了其中的快乐。虽然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我觉得都很美好。
所以,对我来说,想拍的电影太多了,童年这段生活一直是我心底的一个梦。当机会来的时候,我会把这段经历和生活拍出来,但是,它肯定与所有反映那段历史生活的电影不同。
其实我不太喜欢沉重的东西,现在沉重的东西已经有很多了,人们活得已经够累了,我想给他们一些不那么沉重的东西,缓解他们的精神压力,这就是我拍电影的想法。但是,有时候自己觉得轻松,但是人家未必觉得是这样,比如我拍《东方不败》,就是这样。
《明星》:今天的你已经名利双收,你现在还会为钱而烦恼吗?
徐克:有时候你会发现金钱(财富)也是有一种很人为的游戏规则,比如它的价值,它对世界的定义。现在,我们社会里很多人崇拜富商,其实你感兴趣的是他以什么手法赚来的钱。在一段时间里,让这个钱再不断赚下去,建立自己的基础,不断增加,从几百块到几亿。这有点像我们在玩游戏机一样,你的分数会不断增长,如果这个数字不能转变成为另外一种现实价值和作用的话,你觉得这是无意义的。
我常觉得,就像现在的保险业一样,因为有“非典”因为有“战争”,就把这两项的赔偿排除在它经营的业务范围之外,保险业就显现出它自身的问题来,等于你根本就不保险,而是一个很有利的商业行为。而在此之前,你卖保险买保险都站在一个互惠互利的基础平台上合作的。
《明星》:怎么看与你合作过的林青霞、王祖贤、张曼玉?
徐克:林青霞是不可替代的一个演员,因为她代表了一个年代的符号,我们从20世纪60年代就开始在她的影片里学习爱情生活的经验,可以说我们这代人都是看她的电影长大的。
王祖贤更像是一朵灿烂的花,当年拍摄《倩女幽魂》的时候,我想找张新面孔,约到王祖贤后,发现她不化妆也有一种素面朝天的美丽。
张曼玉,我特别欣赏她在《东邪西毒》里走到窗前不说话的一段长镜头,可她说拍的时候,她其实在想自己的事情。张曼玉是一个韵味十足的女演员,她能给人留下很悠长的感觉。
《明星》:为什么不与李连杰再合作?
徐克:人都有不同阶段,不可能老停留在那个阶段。比如《黄飞鸿》第一部与李连杰合作后,他也进入一个新阶段,需要离开剧组忙他自己的事务。撰文本报特约记者乌力斯
摄影本报记者冯科
徐克:
经历了才会有新东西
近段时间,徐克一直呆在北京,和一帮年轻人忙《七剑下天山》。原来30集的电视剧变成了60集,与《七剑下天山》内容情节人物有关联的《塞外奇侠传》一书也被纳入到电视剧中来。除了拍电视剧外,徐克还将同时套拍6部曲电影《七剑下天山》。与韩国共同制作的漫画书和在线游戏《七剑下天山》的合同早已启动,漫画书将于今年在内地、香港、台湾同时出版。这样的操作,在国内还是首次。
徐克排在电影工作计划上的还有根据日本漫画改编的《头文字D》。《头文字D》改编自同名日本漫画,该漫画在香港地区和日本大受欢迎,徐克说自己也为它痴迷不已,今年3月徐克将带领周杰伦、陈冠希、余文乐、黄秋生等人到日本拍摄该片。
简历
徐克,原名徐文光,中国香港著名影视导演、制片、编剧。1951年1月2日生于越南,原藉广东海丰。13岁起拍摄8毫米以魔术为题材的实验电影。1966年移居香港。1969年高中毕业后进入美国德克萨斯州的南循道会大学,一年后停学环游美国,后来转到德州大学(奥斯汀)修读广播电视/电影课程。1975年毕业后留在纽约进修新闻编辑与戏剧。
1977年回港,加入无线电视当编导。1979年进入电影圈后拍《蝶变》、《地狱无门》、《第一类型危险》、《鬼马智多星》、《最佳拍档女皇密令》。1983年他拍出了大型科幻武侠片《新蜀山剑侠》,引进美国先进特技,被认为是香港电影“新浪潮”的代表作之一。1984年创立电影工作室后,导演《上海之夜》、《打工皇帝》、《刀马旦》,后又监制了吴宇森的《英雄本色》、程小东的《倩女幽魂》等片,开创英雄片和高特技鬼片的新潮流;并制片执导编剧了5部《黄飞鸿》系列片(《男儿当自强》、《狮王争霸》、《王者之风》、《黄飞鸿Ⅴ龙城歼霸》),再次掀起功夫片新高潮,蜚声海内外。1990年与程小东、胡金铨合作制片改编《笑傲江湖》成为新功夫片经典。1992年的《笑傲江湖2之东方不败》在动作上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创作上大胆突破传统,票房亦取得巨大成功。1997年往好莱坞发展,先后拍成《反击王》及《迎头痛击》。回港后已完成影片《顺流逆流》、《老夫子》及《蜀山正传》。
从香港的大红大紫到好莱坞的惨败,为迁就欧美市场观众的口味,徐克尝到了很久都没有遇到的苦恼。任凭记者追问,徐克不愿意回想在好莱坞的两年生活。“当时我去了,关键是我想知道好莱坞具体是怎么回事。在那边我认识许多朋友,那边的制作方式也很不相同。学习无代价,经历了才会有新东西。”
无论是做导演还是转到幕后当监制,徐克都是那么敬业:“我一直都是监制,其实我在整理我的思想。我如果发觉我已经不适合作电影,当我对电影无感觉时,就不会再做了。不幸的是我现在还被电影魔鬼缠身,每天想电影、看电影,这已经变成了我的人生。”
《头文字D》是徐克的下一部新片,将于今年3月份在日本投拍。这是徐克继《老夫子》之后,又一部根据漫画改编的电影。而徐克童年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从越南到香港,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徐克说,自己还没有找到一种轻松的方式去表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