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翔(香港导演)
彭浩翔是本报记者见到的最夸张的影迷导演,他一边等待入场一边还忙着在纸上写剧本。香港影评人把他视为“电台人”,因为他是做电台广播剧编剧出身的。而他在本报娱乐大手笔的专栏里自爆赢取电影赠票、撰写影评的少年往事,相信也看得大家动容。差不多10年的香港国际电影节资深观影经历,加上他现时身为香港主流导演中最具创新精神的一位
,电影节鼓励新人的作风正在岁月流转间暗地传承。让他来写香港国际电影节,或许正是风流暗合。 ——编者
其实世界各地举行的电影节,目的除了是让当地观众能接触各类不同类型和不同国家的电影外,亦是借助电影节这海外电影工作者云集的机会,向他们推介一下当地电影,务求达到电影文化的互相交流。
应大力推介本地电影
在这方面,我个人认为香港国际电影节尚有可以改善的地方。以今年第28届香港电影节为例,他们选映去年制作之港产片的“香港电影面面观2003-2004”,选定了10部电影。本届电影节选映的十部香港电影,都是香港电影人在电影业不景气中挣扎拼搏得出来的成果,因此非常值得推介给海外的电影工作者,好让他们感受一下这东方之珠的不死活力和干劲。可是今年大会方面,只安排了每部作品放映一场,反而不少海外作品却放映达两三场,这实在是有点本末倒置。
即使在其他影展,如亚洲较大型的釜山影展,亦同样是以放映韩国本土电影为主,藉此推动他们的本土电影的发展,而不是仅仅推介海外电影。
当然,其他地方的电影节跟香港的电影节不同的是,往往在影展中经常有多部本土电影试映或首轮上映,因此会吸引一大批观众争相购票参加影展。就以每年韩国釜山影展为例,当韩国电影即使在市内最大之电影院放映,许多时候均是被韩国观众坐满全院,一些海外来到的电影工作者,除了少数预先留了门票的外,其它人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相反,近年除一些开幕或闭幕电影外,却少有港产电影会愿意在每年电影节中试映或首映,这是因为片商害怕影片要是在电影展中放映,而映期又跟在戏院的上映期相隔太久的话,就会助长了盗版商,让他们在上映之前先斩一笔。就算今年开幕电影的《玉观音》,其实已在大陆上映多时,内地的翻版、正版VCD亦充斥于市面,这样的开幕电影,对坚持在电影院内观赏电影的死硬派来说,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对一般年轻香港观众来说,吸引力就自然减少。
因此,电影节选映港产片时,只有海外观众进场,能预计到入场人数不会太多,所以电影节通常都会把影片安排到一些较小的影院中放映。
记得2002年电影节,我曾看过一次“香港电影面面观”的港产电影,被安排在太空馆内放映厅放映,那儿的音响和放映设备都较陈旧,往往令本来音质已经比不上好莱坞的港产电影更加相形见绌。当天晚上,我跟一些专程从海外来看香港电影的外国电影人,在兰桂坊中聊天,外国人都不明白,干吗香港搞个电影节,会让人家当主角,主人家就扮成妹仔般放在一旁。我觉得这跟香港的VCD文化有很直接的关系,撇开少数电影迷不说,普罗大众到了今天已形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标准。那就是除了极少数大制作外,港产片是该留到出VCD时看的。
韩国电影带来压力
我知道一定有些同业会骂我唱衰港片,不少本地观众已提不起兴趣去买张票进电影院看港产片。你说只是盗版的打击吗?别自欺欺人了,盗版打击固然有,但不是全部。你看,干吗台湾市场已不再吸纳港产片?同样,韩国市场的情况也差不多,惟一不同的是他们在放弃香港电影的同时,他们的本土电影工业却得到了突破性的发展,从消费者的角色一下子成为了亚洲地区一个重要的电影出口商,香港的情况,就更见雪上加霜。当然有些较乐观的同业则抱有一个想法,就是内地市场开放,我们香港电影业就会得到生机。
“中国10亿人,每个人给一块钱你都发死啦,傻仔。”这是在差不多10年前就经常听到一些电影前辈跟我说的话,在往后的日子,我不时都会去留意一下这些前辈的动态。
10年过了,仍未有一个发死。
中国内地年轻导演有实力、有澎湃创意兼且在国际上享负盛名,不少如陆川、娄烨等已经有美国公司和欧洲公司出资让他们拍摄电影。民智未开的,原来只有狂莽自大的香港人。
噢,又回到了起点。
对独立电影人来说,电影节亦是穷风流的通行证。只要你拍了一部电影,不论那是3小时的史诗还是只有30秒的短片;不论你用菲林大明星大成本去金堆玉砌,还是用过期菲林或家用摄录机拉杂并凑,你只要完成了,你还是有众多的旅游机会。
一年只有365天,但现时世界各地就有超过400个电影节。一旦作品入围了一些较具规模的电影节,电影节方面就会提供机票让你出席,更有酒店和饮食招待,这是许多独立电影人或电影学院学生梦寐以求的时刻,因为你有机会去到一些你过去从没想过,或是想了但根本不可能有闲钱去的城市。
而且所有的电影人,一旦参加过电影节,大部分人均会被吸引,如同毒品上瘾般一个影展接一个影展地追着去参与,因为那是全球影痴的聚集地,世界很多的地方,并不如香港观众般只识明星,不知导演。他们肯定、欣赏导演作为电影灵魂的角色,亦不会吝啬他们的掌声,每场精彩电影放映完毕后,观众才不理会制作人是否在场,仍会自发性地鼓掌,作为对制作人由衷的致敬,而不会像香港观众般,在片尾工作人员字幕才出了不够两三秒,就急不及待地开启手提电话,听一下刚才有甚么人给他留过口讯。
当然,这类观众已经不算最差,起码他在看电影时已经关上了手提电话。
12分钟短片飞半个地球
我曾因为自资拍摄的一条12分钟短片,被阿根廷国际电影节邀请参展,自然我亦被邀请到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相对香港,一个完全位于地球另一端的城市,我被影展安排先由香港飞到三藩市,再转飞迈阿密,然后再转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足足飞了30个小时,半个地球。
除了我外,还有世界各地的短片电影人。
电影节方面,安排了些年轻美丽的当地电影学院女同学来接待我们,作为一个于中国人社会成长的年青人,我在一开始到达时,对于南美洲那充满热情的拥抱和亲吻面颊的见面礼,确是有些腼腆和不好意思,当然我很快就能入乡随俗,到了第二天,我已能如当地人般熟练地和主动地跟那些女同学拥抱亲吻了。
来自世界各地的短片导演让人明白到一件事情,拍电影对我们来说,只须有一个喜欢的故事和想到法子筹得所需的资金。可是在一些地方,电影人想拍电影,就须要先拿到政府的批准。我认识到一位约五十左右的中东国家的电影学院教授,他告诉我,去年他终于拍成了他任教电影二十年来的首部短片作品。
虽然我很想问他,怎样在从未拍过电影的情况下教授拍电影的技巧,可是一想到这可能触及对方的痛处,因此还是作罢。
我的英语不大好,对西班牙语及法语更是不懂,可是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妨碍沟通,因为世界各地的电影人,也是有着共同的“敌人”:不懂电影的投资者、不愿支持电影的政府及日渐被好莱坞电影日益侵占的本地市场……
电影展让你跑到全世界
我曾与这些年轻电影爱好者,端着红酒,深宵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寻找传说中的红灯区,也曾在釜山沙滩旁一面吃着鱼生,一面跟其他导演讨论数码电影的发展,也曾在米兰一个剧院前的石阶上,跟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聊了半晚。
电影展给狂热分子一张机票,跑到天南地北去跟与自己一般疯狂的人胡扯,要传递的,可能就像许多科幻片中外星生物要跟我们传递的讯息一样。
“You are not alone.”
很想到世界各地流浪但又不够钱,拍部好看的独立电影,未尝不是个办法。
-点评
他们的最爱
许鞍华(香港导演、国际电影节火鸟大奖新秀竞赛评委)
《云的南方》:这部电影表现的东西感觉上是其他电影很少表现的,它不是黑色喜剧,也说不上悲哀,也说不上迷恋,但这些因素都在影片中能感觉到。
《早安,夜》:这部电影的概念和题材都很好,拍摄手法普通了一点,但也正好可以表现平淡的一面。全世界都在谈恐怖分子,但只有这部电影是从恐怖分子的角度来讲,所以很新颖。
李焯桃(香港国际电影节总经理、香港著名影评人)
《遥远》:这是一部让人感动的作家电影,但不是以往作家电影给人的印象,看完之后让人非常舒畅,作家和电影的概念十分切合。
《歌女札记》:清水宏的这部电影是非常传统的电影,讲的是报恩,讲述的方式和电影内容配合,呈现了一种境界,在华人电影中非常少见。
《回转姻缘》:这部电影简直天衣无缝,剧本、导演、演员、音乐每一项都找不到半点破绽,证明在默片时代,电影可以是非常成熟的,令人感动的是,过了80多年,配合进音乐的元素,让人感到非常开心。
何思颖(香港著名影评人)
《香火》:有新写实主义风格,用有趣的视觉来表达中国发生的事情。
《散光杀手POV》:导演非常有才气,很多独立电影都有过分风格化的问题,这部电影虽然很风格化,但用一种荒诞的手法来反映菲律宾的事情,构思很巧妙。
《追击费利文疑案》:这部电影对社会和司法制度都表现得很真实,可以说现实故事比戏剧更具戏剧性。费利文一家自己拍摄的录影带,给电影增加了很多宿命感。(本报特派香港记者袁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