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扬》要给记者做规矩
5月南京。黄建新。一部新的电影。
还是他一贯的风格，在一些普通男女身上看到这个社会令人失望也无奈的地方。
《求求你，表扬我》，被简称为“表扬”，写在剧组每一辆工作车的最前方。
剧组进驻南京一个礼拜，天天在“与天斗争”。
计划拍雨天的戏，天却放晴；计划拍晴天的戏，天就下雨了。来来回回，耗了不少时间。
黄导心里自然是有些着急，但脸上却笑嘻嘻的——车进南京那天傍晚去剧组住的地方接他吃饭，说是住在一个什么饭店，在一条大马路上；结果找了半天，无意中在一个小弄堂里看到了红字招牌，边上挂着一个横幅：欢迎《求求你，表扬我》剧组莅临之类的话。
他从楼梯上匆匆下来，挽着袖子，笑嘻嘻。
以前有一次在北京开会，当时他还是中影的一个领导，大雨天，站在欢迎来宾的大门口挨个发材料，也是挽着袖子乐呵呵的，很多人当他是工作人员爱搭不理。
也曾经有过年轻记者采访他，见面后先问“你的名字怎么写”，他还没说话，边上的老记者已经气呼呼地把小孩拽走。
另一位黄导被扯进一桩口舌官司的时候，他老是接到电话，那头说：哎，你出事了。他说，噢，出什么事了？
闲聊起来，总是会先被自己打趣；之后就笑，总是兴致不错。
他似乎并不习惯扫别人的兴。
片子的故事有一点奇特，讲的是一个农民范伟为了完成病危的父亲一个心愿，来到报社请求记者王志文表扬他解救了一名被强奸的女大学生陈好，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屡遭大学生不愿透露实情和农民坚决要求表扬的双重压力，其中还有警察女友包括自我的不断诘问，导致他不得不以辞职来作为最后的选择。
在他们中间，最具力量的应该是记者以及他的警察女友——他们其实是一体的，很多时候，记者执行着警察的职责：假设成立，寻找证据……
而另两个当事人面对突然的生活变故，难道也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意？！
人生况味的复杂，自然不是表面上看去那样的一清二白，很多时候，我们常常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和承受力。
所以虽然听上去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但也容易听出这个不复杂故事复杂的弦外之音：黄建新的电影，总归不会这样甘于泛泛——就好比《打左灯，向右转》里面学车的一伙人帮丁嘉莉卖狗那场戏：已经谈妥了价钱，丁怕承人情，当着众人面说不卖，等到大家都被她气走了，她偷偷和买主交易。
在他这个向来温和的人的眼中，人生确是有着一根筋的单纯的人，但更有着小奸小坏的小市民，他们所组成的庞大的群体，是这个社会最顽强的力量。
他的喜剧因此而悲。
他们在台城上拍戏。
南京处处是古迹——台城就是那个台城，五代十国时期一个叫萧统的皇帝抱着金饭碗饿死的地方。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所以皇帝也只好饿死。
台城紧邻鸡鸣寺，另一端又是玄武湖，都是一些庄严的名字。
天好，晴空万里。城墙的很多砖块上刻有匠人的名字，譬如：窑匠陶壁造砖。大家说叫“陶壁”这个名字的自然是个男人。
男人都在五彩的遮阳伞下闲坐，对于这个团体最核心的几个男人来说，这样的等待很是烦人。
等待着天色转阴——黄建新不要这样的好天气。
王志文坐在他身边，不说话——偶尔也说说话。
他穿着枯草黄的细灯芯绒衬衣，米黄的长裤，一眼看去整体颜色很接近，是那种萎靡皱褶的效果。
他的人却有一股“燥”的气质，好像急火攻心，尽管表面上简约到一贫如洗——那种“燥”是酷暑的日头下不由自主的烦心，是对天命，不对人事。
也或许源于“被动”——他演的古记者，看似兴兴头头风风火火，实则受制于人，是一个再被动不过的角色。
所有的选择，都必须是在别人表态之后，这对于向往“自由”但为人内向的王志文而言，在本性上是贴切的，在自我要求上却大相径庭。
果然下午的新闻发布会很多记者认为他“疲倦”，大家为了感念他好言好语地做访问，补充说明他“也许只是累了，并不是态度不好”。
还有一个好玩的比喻，说他像一只鬣毛都搭拉下来的雄狮，那一身的毛似乎随时都会竖起来，但到底还是没竖。
因为在片中演的是一个记者，大家很高兴，好像看见报应了。
所有的问题也就围绕着“记者”这个话题，王志文却说：“职业不是主要的，主要还是在于演一个人。”
一直他主张淡化人物的职业特征，因为所谓职业特征也是诸多影视剧里被人为赋予的，所以也就可以随时解构。
还是回到城墙——在游客和剧组之间，有一座桥，桥上拦着细细的绳子。
不少人探头探脑，有细细瘦瘦的男人在一边问自己的女人，我是不是也很像王志文？
王志文淹没在灰灰黄黄的色调之中，不过也就是一群男人中的普通一个，对于他那公认的卓然演技，他在得意之余，是常有的不满足。
就像他说过的一句玩笑话：衣锦还乡永远只是瞬间的。
“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但又没有力量修改，这是一个敏感的人的痛苦；我知道自己坚持的东西不会变，但是现在只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对于他的演技已经模式化的说法，黄建新认为每个演员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其实做任何事情到了某个境界，都会自动归类。
这恐怕要说到为人处事的先天局限了。
那场戏讲的是王志文和陈好见面，希望她可以说出真相，但是大学生拒绝了——陈好在这里是一场重戏，台词很多，情绪也很激动，而且镜头非常长，需要连贯流畅。
在等待天色变化的时候陈好一直坐在一个小屋子里，时不时地问廖凡：是不是马上就要开拍了？廖凡就会严肃地回答，是的你赶紧背词吧。
廖凡在片中饰演王志文的同事，应该也是工作搭档兼好友之类的，这是他们紧接着去年夏天的《天黑请闭眼》之后第二次在银幕上合作。
自连续剧《致命邂逅》中阿旦这个角色给人极其深刻的印象之后，廖凡一直在多部电视剧中有出色的表演，也因此进入了以“造星”闻名的赵宝刚的视线。而去年最令他愉快的一段经历是在香港和刘若英同台演出《半生缘》，在其中饰演男主角沈世钧的他在演出之前最使人置疑，之后却得到一致的肯定。
终于天色转阴，时间也已将近中午。由于下午应投资方的要求剧组成员都要出席记者招待会，所以可供拍摄的时间并不多。
何况把机器架到城墙上也耗费了3个钟点，为了上午这场戏工作人员都是5、6点钟就到现场的。
黄导说开拍，大家一一待命。
陈好打扮素朴，黑色线衫蓝色牛仔裤，头发扎起，脸上几乎没有妆。
她冲着王志文大叫，义正词严悲痛欲绝的样子；王志文只是直直地站着，被人指责的那种僵硬。
他这样站在城墙上，好像不是第一次——距上一次同样的站姿同样的地方，时间不长，却是截然不同的境遇，拍戏其实如人生一般无常。
很久……久得简直以为是黄导忘了叫“停”，拍完之后他对陈好说“很好”，陈好大叫，啊！我这颗心终于可以放到肚子里去了。
他一直自信自己选用演员的眼光，比如陈好——自从演了“万人迷”之后，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再用她来演一个大学生；但是黄导坚持。
“《埋伏》里面就有陈好的演出，如今看到她，我觉得她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发布会上还有范伟，这个因着一系列农民形像走俏荧屏的话剧演员。
原先打算选用葛优的黄导在看了《看车人的七月》之后，喜欢这个演员的表演，所以专门打电话问他愿不愿意来加盟。
关于这个磨了几年的本子，黄导在演员的选择上一直也有过周详的考虑，除了王志文是始终未变的之外，对女演员颇费脑筋，尤其是在片中饰演王志文女朋友的演员。
片方陆续找过章子怡、赵薇、朱茵等，前两者都是因为档期而告吹。章子怡的经纪人一再来电表示错过和黄导的合作甚为可惜，只是小章的日本片子早就签约，实在分身乏术。
该片的海外发行已经全权交由出品《无间道》的香港寰亚公司，黄导说寰亚十分友好，并没有什么附加条件，况这样一个题材的影片不太适合有港台演员的加入，至少在台词上不能有出戏的感觉。这也是他最后没有在港台挑选演员的原因。
如今出演警花女友的是素有“小许晴”之称的新人苗圃，曾经在连续剧《绝对控制》中担纲主演，赢得很多大导包括滕文骥、冯小刚的好评，所以此次进组，也算是一抹亮色。
片中的记者因为一桩真实新闻事件的追查而最后不得不以辞职作为代价，而剧组在南京拍戏期间却遇到当地记者的“舆论监督”——事由某天在新街口的一场戏，之前已得到当地政府部门的准许，但是由于围观人群众多屡劝不退，因而导致交通阻塞；南京记者闻讯赶来后，自然知道事出有因，但是不想在公众面前丢面子，坚持要“曝光”剧组——也是戏外戏一场。
另有一次，当地记者执意要来探班，经黄导同意后来到剧组，黄导开门还未招呼，已经被对着脸拍了几张照片。
之后他们去到现场，在面包车外对着窗缝偷拍王志文睡觉的照片，拍完就跑，剧组工作人员见状误以为是小偷，于是穷追不舍，追上才知道是一场误会，但是还是叫他们删了照片。
所以同样是做记者，虽说新闻口和娱乐口本就有着不同，但是像王志文所饰演的古国歌这样的记者，也许只是存在于银幕上。
虽然我们都有美好的奢望。(《上海电视》商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