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正传》:不卖座的开始
记者:《阿飞正传》用了很大“卡士”,但是当年的票房效果和专业口碑刚好成反比。
王家卫:《旺角卡门》很成功,让很多人问我下一部是什么。我就说一直很想拍一个
六七十年代故事,讲几个人共同成长。上一部的背景放在1960年,下一部的背景就放在1966年。
《阿飞正传》要是放在今天就对了,但在那个时代,他们看到那样的阵容,用了那么大的“卡士”(梁朝伟、张曼玉、刘德华、张学友、刘嘉玲)基本上会想是一个江湖片。
记者:《阿飞》第一部结尾,梁朝伟穿好西装后就再也没机会出现了。
王家卫:对,《阿飞正传》第一部商业上不成功,投资商就不敢拍第二部。
第一天开工,我跟他们说这个电影是有旁白的,所有人就昏倒了。那个时候有旁白的电影是三大禁忌之一,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只要有别人就说你是闷片。(记者:徐克做过。)徐克的《蝶变》旁白很简单,讲几几年几月几号,这个人去做什么,《阿飞正传》大段内心独白让观众很纳闷,问“这是什么”。
记者:1995年香港电影评论学会25名会员评选有史以来最佳港片,《阿飞正传》获14票,你作为导演获得18票,都是最高票数入选。但在当时因为票房毒药的称号,你又退回去做编剧(《猛鬼学堂》),在这种情况下,1993年怎样再找到资金投拍《东邪西毒》?
王家卫:《阿飞正传》也让我面临压力,香港是以票房论英雄,一部这么大“卡士”的电影不卖钱,他们会感觉这个导演很危险。我要做其他电影,投资商就觉得我们给你故事,我们要求你怎么去拍才可以。
可是我不相信这一套,我不相信电影只有一个拍法。
还有最主要就是那个时代的制片人都很懒,什么东西好卖,我们就赶快照抄一个收钱,但是电影不该只有一个类型。还好我们赶在了“王晶时代”,你自己做电影也可以,只要你有故事,有演员。我们就开始尝试这样去做,自己做监制,找演员,拿一个故事卖给制片人,然后做自己想做的电影。
《东邪西毒》:面对攻击
记者:刚才您也两次提到王晶,在香港王家卫和王晶经常代表电影的两极。从《阿飞正传》开始,你之后的很多作品在香港同时代其他导演的电影里都有迅速反映,有“the days of being wild”(《阿飞正传》)就有“the days of being dumping”(《阿飞与阿基》),甚至《精装难兄难弟》里的“导演王晶卫”拍的电影叫《东蛇西鹿》。你怎么看这种作品中的对话,或者说是挑衅?
王家卫:这种事是很正常的。电影被模仿或者被取笑都是一种手段,他们一定有一个理由在里面。他们需要一种喜剧感,这也是一种手段。
《东邪西毒》的时候,一开始我就和刘镇伟约好了,我拍《东邪西毒》“真金版”,他拍《东邪西毒》搞笑版《东成西就》。结果我拍太慢了,那么大的卡士到了1993年11月——快过年的时候,我才只拍了1/10,我就说那你就先拍搞笑版吧。刘镇伟说那怎么成,真金没出来,搞笑倒先出来了。我说那你就先搞笑,然后我从搞笑里提出真金,所以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大的介意的。
《重庆森林》、《堕落天使》:最快的王家卫纪录
记者:我们知道《重庆森林》是你拍戏最快纪录,穿插在《东邪西毒》之间,只用两个月就完成了。换句话说王家卫其实也可以很快。
王家卫:那个时候,我们上街扛着机器偷拍,最难的是时间的压力不允许演员NG。可能这个镜头拍完就要上车,再过一个小时才有可能回来偷拍。幸好林青霞和梁朝伟都是很好的演员,当时的王菲和金城武是新人,面对这种状况压力应该很大,但是很运气的是,他们都表现得很好,所以这个戏拍得很顺利也很快。
《重庆森林》让整个班底忽然走到另外一个空间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像张叔平再也没有机会去弄头发、动衣服,现场什么东西抓到就拍。这也是一种风格,一种手段。
当你做过这种事情之后,你会对自己的信心大了很多,你可以拍很规矩的电影,你也可以拍很随意的电影。在这个过程中,你一路是在肯定你自己。
记者:为什么一定要用重庆大厦作为拍摄背景?
王家卫:因为我是在重庆大厦那个区(尖沙嘴)长大的,对我来说从小对重庆大厦就很好奇。它曾经是很好的公寓,有很多明星住那里,香港最好的夜总会就在它的地库。但后来慢慢变成游客、印度人租住的地方,有很多赌档、妓女,我的父亲就告诉我绝对不许去,所以我一直对这个地方很有兴趣。在《重庆森林》之前。
我们第一次进去,那个保安拿棍子就打杜可风,杜可风扛着机器就一路挡一路拍,到后来就变成我们跟保安对打。对方就打电话报警,我们就上车离开,警察离开1小时之后回来继续偷拍。所以那个时候有这样的一部戏在拍,我们还找了林青霞来演,她居然也肯答应,真的是很敬业的演员。
那个时候我们还让林青霞沿着弥敦道跑,让几十个印度人追。正常情况下是应该穿球鞋拍这场戏,但我跟她说:“不行,这样体型就不对了。”因为穿高跟鞋走起来就很好看。她们这一代演员真的是非常敬业,那场她也答应我,就穿着高跟鞋沿着弥敦道一路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