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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可可西里”彻底成了“香格里拉”的反义词,那些一向错把雪域高原当作伊甸园的小资们应该感谢陆川,是他用冲锋枪、流沙、寒风和秃鹫把他们打醒了,他把青藏高原最原始、最残酷的一面放大给大家看——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躲在麦当劳逢周末便叫嚣,我要去西藏!我要回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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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西北长大的,在那里呼吸、心跳了二十多年,可至今对它的认识,除了日光,却几乎是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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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的出色在于,他把城市人对西部(青藏高原)的想象,从抽象和安全的审美拉回到了残酷而冷冽的现实。他的影像努力避免了猎奇(除了开头的“天葬”),他摄取的其实是一个现代神话,但他拒绝把这个属于人的真实故事拍成传奇——就像他自己说的,一不小心就可能变成[红河谷]。的确,[可可西里]几乎避免了国内年轻导演常犯的大多数错误——主题先行、心存怨恨、手法笨拙、猎奇、空谈、风格阴郁和过多隐喻……但我担心这部锐气十足的电影还是会被某种威仪的价值观轻巧地枪毙,因为它太刺激,太残酷了,同时,它还在客观上暴露出了政府职能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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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注意陆川的叙事角度,长期以来,西部不是被神化就是被妖魔化(事实上,两种情况往往是同时存在的),但最现实的真相是,西部是被忽略的,被误读的。在喧嚣的城市里,其实没有多少人真的在乎那片土地,他们充其量只是喜欢藏饰、新疆歌舞和理想主义的口号。改革开放的二十年来,我们的电影镜头也几乎从没有真的对准这片土地。某些这一题材的电影几乎统统都是不计成本的涂脂抹粉,或者超级廉价的慰问演出——粉饰,这是比无知更可恶、可怕的东西。
“野牦牛队”,也是因为具有高度的戏剧性,才被敏锐的媒体挖掘出来,这是一种所谓的“西部精神”,但真实的西部呢?事实上依然少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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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有那么几部电影,我们是应该感谢的,其一是田壮壮的[德拉姆],其二就是陆川的[可可西里]。他们其实反映了这个时代中国电影的成熟(成长),从某种一意义上讲,这是比[十面埋伏]成熟得多得多的电影,因为它们真的在关心人——不是仅仅关心情爱,而是试图关心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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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该感谢陆川拍了这部[可可西里]。
影片开始,盗猎者枪杀巡山队队员的那组镜头,还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弱小的阴谋。
影片最后,盗猎者枪杀巡山队队员队长的那组镜头,却已经是一种强大(不可逆转)的生存和生活方式。这其实就是西部:传奇只是点缀,永恒的是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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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世上大约没有什么无懈可击的电影。[可可西里]这片子有足够的诚意、足够的锐气,它打人,但不动人,如果非要挑个毛病,这就算是吧。
陆川也是需要打磨的,他的锐气使他劈开荆棘,但同时,这锐气也会暗暗伤着他自己。对中国电影矫枉过正,也许就是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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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陆川下一部电影的背景依然是西部,新疆,甚至更近一点,就是乌鲁木齐。这真是让人相当的兴奋。
故事似乎是讲一个知识分子在新疆的经历,据说他想要的是一种[日瓦戈医生]和[美国往事]的感觉,可见陆川的野心有多大!那必然该是一段荡气回肠的心灵史,一个沉着而蕴含巨大激情的反思和追溯,只是希望它千万不要沦落成[美人草]那样不疼不痒的东西,而且一定要避免草率的怨恨和轻佻的超脱。
另外,影片名字也千万不要叫什么[英格力士],[西北偏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或者俗气一点,[新疆往事]也能凑合。(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