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
王家卫,生于上海,5岁移民香港,今年46岁。作为当今华语世界最重要的导演之一,他今年于上海首映的《2046》尽管耗时四年,明星云集,却并未得到什么好评。
〈一〉时间。欲望,呈现在一个饿极的人望着一听红烧肉铁皮罐头时的目光里,然后
消失在他打开这听罐头后的埋头大嚼之中。若他得到这听罐头,却除了指甲和牙齿外没有任何器械来打开它时,这欲望则已达到简直会杀死这饿人的顶点。用牙齿打开铁皮罐头需要多长时间?王家卫把《2046》拍了四年,而上帝制造世界也不过用了七天。
〈二〉无能。《2046》用漫长的时间和诸多的明星积攒了人们的欲望,同时也积攒了王家卫自己的。他在2004年9月19日的上海,虽然依旧戴着墨镜,却终于扒光了自己。首映场是观众与导演间一种欲望的相互交流与释放,而银幕那边也确实传来谁与谁做爱时床板吱呀乱响的声音,尽管,归根结底,它是一部关于性压抑的影片。四散的恶评,失败的票房,甚至连诸个电影颁奖礼中也没捞到期望的回报。无论谁的欲望,都成了逝水落花,原来,它是一部关于性无能的影片。
〈三〉勇敢。但无论性压抑者还是性无能者,都有欲望揣在怀里。维护真理的欲望令布鲁诺登上刑台,富贵的欲望令歹徒持枪冲进银行--欲望促就勇敢,这是将王家卫入选本刊专题的原因。
〈四〉秀场。另一层面,将《2046》上海首映这个事展开并放大后,你会发现这一年里有太多的电影首映、品牌发布,以及国内外一线艺人的演出,国际性的艺术展览等等都发生在上海。2004年可看作一个符号,令上海由一个文化埠头成为华语地区的主秀场。这是一个城市的欲望,正在无限膨胀。同时,上海本土的原创文化却仍基本处于零状态,若仅供做秀的话,它岂非一潭仅供蜻蜓们点水来玩的死水?这种文化欲望不过无根之树,这树上叶片的绿色仅泛出塑制的虚荣之光,却绝无生命力的体现。就像《2046》里几场性事的拍摄现场中,一条条大腿反映在王家卫墨镜上的倒影一般,没有生气,也缺乏爱情。 杨波/文
做法
2004年9月19日,《2046》上海首映,王家卫的《2046》。这是一部拍摄了四年的电影,这样的事情在影史上尚属少见。
在过去的四年间,进化中的中国娱乐产业不断地以“王家卫、《2046》、换演员和拍摄完成”等短语作为关键词消化并且制造着各类真假消息。在这出似乎永不落幕的肥皂剧中,包括张曼玉和梁朝伟在内的近十位当红华人明星牵涉其中,还有更多莫名其妙的名人和他们的名字也出现在边角后消失于瞬间。
这一切都在说明,《2046》是王家卫一个人的电影,虽然他使用了华语影史上最为强大的一次明星阵容——以女性为主,并且反复地用时间来折磨她们。这也是他一个人的野心:指向一些无法企及的表达,例如没有人相信的完美。四年时间消逝了一些人的青春,却乍现了王家卫自己的欲望。
一次,这个曾经年青的男人面对着我说:“第一是你要愿意去冒险,年纪轻的时候,很多事情人家这样说,我偏不相信是这样的。所有人都说这个导演不能碰,因为他是一个不商业的导演,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电影只有一种做法,还有我不相信观众只有一群。
小资
他的观众当然不止一群,除了小资和伪小资,还有文艺青年和女青年,文艺中年和女中年们,当然还有他的上海老乡。
王家卫选择在自己的老家上海首映《2046》,因为他是小资教主,他的电影是小资圣经。上海是他的故乡也是他的根据地。这是一个聪明的冒险家,《2046》在香港还原了一个旧时的上海,或者这是一个关于上海的旧梦。
他曾经把《花样年华》拿来和大家一起重温这个旧梦,近年来这几乎成了他的招牌,一个用旧上海的软语轻轻呻吟出来的欲望,《2046》终于让数年来不断的呻吟成就为高潮,高潮在上海发生。
“我是在这个环境长大的,我很熟悉,今天我已经看不到这样一个圈子,我感觉它消失了。所以我想把这样一个形态在银幕上还原,这是我个人的原因,就像我拍《花样年华》的时候,我可以写所有的菜单,让工作人员准备给演员吃。那个时代的上海人或者是外省人在我们的历史中是一段空白,从来没有人表现过这些人,好像今天的上海人经过的路和他们的长辈六十年代的那批人的经历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批上海人的怀念是三十年代的上海,他们到香港之后想在那里重新塑造出一个旧上海的世界出来,那是一个很多人对上海的梦想。其实对我来说,我最希望的就是在六十年代的香港拍摄出四十年代的上海。”
诱惑
一个来自上海的冒险者,他用墨镜和摄影机抵挡诱惑,可是他又躲在后面表达诱惑本身:拒绝就是诱惑的反面。
几乎在每一部电影中,他都在讲拒绝,即使是花枝乱颤甚至有些少儿不宜的《2046》里,梁朝伟扮演的花花公子周慕云也是在用拒绝来表达爱情,因为拒绝是主动的,是可以控制的,控制自己和靠近自己的那些女人们。当男人在做爱时压抑自己的身体,甚至感情时,他的欲望将成为真正的色情。
王家卫把自己十五年来积累的影像历史和经验一举倾泻在《2046》中,所有的欲望和野心饱满而壮烈,遗憾的是作为创作者,王家卫没有进步,虽然也没有什么退步。《2046》是王家卫构筑一个整体的野心,可能也就是他以往风格的终点。他倾囊而出的时候失去了精力和机会来感知自我的成长,现在,他已无法延续,只能改变,这是他下部电影能否成功,甚至能否存在的惟一方式。
名利
以上海这个“准国际大都市”为基地开始的《2046》全球宣传来自王家卫的自信,一个冒险者的自信,而自信未必能控制结果,所以在国内,这部贬大于褒的电影最终的票房收入不过3000多万,根据我保守的估算,除去在上海和北京搞的规模宏大的首映典礼,落入王家卫泽东公司腰包的钞票可能不到2000万。而习惯被称为艺术片大导演,并且多年来横扫各大电影节的王家卫今年却失去了多数影展的主要奖项提名。名利不能双收的算盘说明聪明人也会走麦城。
野心和欲望组成了王家卫和《2046》的基因图谱。但是,这个男人永远戴着墨镜,你可以看到他的微笑或者毫无表情,但是在这个人的脸上你未必能够看到欲望。一个快到知天命年龄的上海男人,知道该怎么伪装自己。把野心挂在脸上——那是二十多岁的于连才能干出的傻事。外滩特约撰稿 冯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