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只有演普通人,我才会对角色有信任感
他是一个家喻户晓的笑星,带给我们无数的欢乐,从小品舞台上的“范大忽悠”到《马大帅3》中抢尽风头的范德彪,喜剧形象深入人心。直到《芳香之旅》上映后,我们才看过一个截然不同的范伟,一个真正的演员。如果说以前他的角色是逗人的,这次就是感人的;以前能让人捧腹大笑,这次则让人怦然心动。
我不是天才型演员
拍完《芳香之旅》,范伟领悟到了自然,“顺其自然”让他的演艺生涯更上一层楼。
笔者:演电影与演小品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范伟:演小品,它的快乐很直接,马上可以从观众那里得到;演电影则比较枯燥,当时感觉不到快乐,只有你坐在电影院里当观众看你演的电影,才会快乐。所以,它们的快乐是不同的。拍电视剧和演小品是给观众快乐,而拍电影是给自己快乐。我现在享受拍电影的快乐,也许自私一些,算是给自己圆梦。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笔者:还记得第一次拍电影的感觉?
范伟:拍的时候,我自我感觉很好,觉得演得不错。我当时是带着媳妇尽兴而去的,本想在她面前显摆显摆,让她看看我也能演时装戏。看着看着,我自己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但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媳妇说:“人家徐静蕾说话挺自然的,你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别扭。”我媳妇不是专业人士,但是她的话却更直接、更深刻,于是我恍然大悟,原来还是我控制得不够。电影和小品不一样,除了要控制表演幅度,有意识地控制夸张,还要控制说话声音。
笔者:看《芳香之旅》里你很自然很生活,怎么转过来的?
范伟:那是我一点点克服过来的。《看车人的七月》给了我很大的荣誉,它在蒙特利尔电影节、大学生电影节上都拿了奖,我于是才有了当电影演员的自信。拍《芳香之旅》,我觉得自己能够凭借电影在演技上有一些提高,就是因为体会到了人物真正的内涵,把表演和人物本身内心的东西结合在一起,才能有好的效果。
笔者:你演过这么多角色,演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你只喜欢演普通人吗?
范伟:是的。因为我本人就出身于工人家庭,我就是普通人,所以,只有演普通人,我才会对角色有信任感。
笔者:导演把你称为中国的达斯汀?霍夫曼,你觉得自己是位天才型的演员吗?
范伟:天才型的演员是不费劲就能演好,我是费了挺大的劲才演得差不多。其实拍电影就是遗憾的艺术,我演完一个角色,都会找出一些不足,然后在下一个角色中尽量弥补,但是又会有新的不足出现。所以我现在只是希望,能在下一个角色中尽量少犯错误。
我的人生绝对是芳香之旅
《芳香之旅》是范伟至今沉浸其中的一部电影,也是拍得最辛苦的一部戏。通过这个哀而不怨,忧而不伤的故事,他更加了解父母的人生,对自己的人生也有了新的体会。他说:“我的人生是绝对的芳香之旅,因为一次次地得到机会让我展现自己。”
笔者:说说《芳香之旅》这个剧组吧?
范伟:我们是电影路上的“新四军”:房地产商全新尝试电影业投资,章家瑞是新锐派导演,张静初是冉冉升起的电影新星,而我是后来居上的新人。
笔者:张静初说她演的春芬,有自己的母亲和姥姥的影子,您演老崔有谁的影子?
范伟:我比静初大得多,我自己就经历过电影里出现过的岁月,我的亲友中就有人到过贵州,参加过“三线”。我姨就到贵州参加过“三线”。我还有一个同学,他的哥哥也到了贵州,下了“三线”。我把自己的生活和他们的生活揉在一起,就很能体会老崔的感觉。有一场老崔向春芬表达爱意的戏,就让我联想到年少时唯--次的离家出走经历。经历了那次离家你才体会到父亲对自己无言的爱,那场戏就是借用这段感情来演的。
笔者:听说在剧组你自己琢磨角色写了一万多字的笔记还硬减了20多斤?
范伟:我要演明白戏,不能演糊涂戏。现在记性不太好,有时突然想出的点子怕忘了,就赶紧记在本上,算不上什么阐述,就是自己记的一些东西。减肥是为了使自己在形体上和老崔相似,我觉得这个劳模是个壮汉,但他不应该臃肿,而我越是显眼的地方越胖,脸大、脖子粗、肚子凸,所以决定让自己瘦下来。拍摄的三个月我没有吃一粒粮食,结果从164斤瘦到了148斤,虽然现在脸看起来还是很大,但是肚子小了。
笔者:片子里老崔这个司机台词很少,一开始一直在开车,你是怎么表现他内心感情的?
范伟:我们拍《芳香之旅》的那个地方,海拔非常高,刚上去的时候全是高原反应,后来一度都达到了要带着氧气罩拍戏的地步。那里的山路也非常陡,我扮演的是一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公车司机,开着一辆挺原始的车行驶在陡峭的山路上,真的很吓人。而且平时我基本不开车,都是我媳妇开,我还开的是自动档。结果戏里的公交车是老爷车,还得踩两脚离合那种,每次车一起步,我紧张地考虑的都不是演技而是车技。所以这部戏刚开始拍的头一个月,我基本都没台词,全是肢体语言,一直通过反光镜看着春芬和刘奋斗怎么来电。一个演员只演戏不说话,很累。就这样来表演人物内心戏,非常难演,是对我的很大的挑战。
笔者:《芳香之旅》的主题是否对你的人生有很大触动?
范伟:这部电影描写的就是父辈的爱,拍的时候我时常想到自己父母的婚姻。我妈过去总说和我爸从来没谈过恋爱,两人轧马路时都是一前一后,我爸在前,我妈在后。有时候我妈说渴了,我爸就领她找到路边的水龙头,拧开跟我妈说喝吧。他们两人生活的时候也一直吵吵闹闹的,为孩子操心,一辈子过得很辛苦,但感情也很好。我继承的就是保守、传统的婚姻观:责任大于爱。做人的原则也和老崔差不多,不去经营,完全是本能地去做事。我和媳妇的感觉是感情和责任并存,不轰轰烈烈,看似平淡,其实很深情。我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少,我拍戏多数在东北,离北京很近,可能半个月就回家一次,小别胜新婚嘛。
留在观众心底的一滴眼泪
外表五大三粗的范伟其实是一个非常细腻的人。而作为一个演员,范伟在表演中自己琢磨出的一些细节堪称神来之笔。在《芳香之旅》结尾,老崔死前的一滴眼泪流进了观众的心里,坚硬的外壳刹那间被温暖融化。
笔者:你的表演体现在影视剧中的一些细节,例如《求求你,表扬我》中杨红旗那个无奈的“哈欠”。
范伟:《求求你,表扬我》中的那个哈欠,也是我之前看到的一个和剧中人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一个很微小的细节,当时我就想,这种“无奈、劳累、受委屈”的心情,能用一个无聊的哈欠表达真的很绝,以后我一定要用到,最后就真的用到了。就像在《芳香之旅》中,我扮演的老崔成植物人的那一段。
笔者:老崔成了植物人,最后流下的一滴眼泪让人感到温暖的震撼。
范伟:演植物人我是花了大力气的。我的爱人在医院工作,我有一个好朋友还是精神科的医生,我就特地去医院看植物人。正好拍戏的时候,美国人在讨论植物人安乐死的问题,电视里就经常出现植物人,我便认真地看。你知道吗,真正的植物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是会有一点本能的反应的。比如,要是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或者有强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还会眨一下眼睛……还有植物人年头越长,他的身体就越是抽抽,手呀脚呀都会像猴似的变细,因为不运动,所以就萎缩了。晚期的植物人眼睛会更大,嘴巴张得更开。最后一场戏,张静初坐在病床旁一边说话一边流泪,当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我错怪你了’时,我的眼泪也流出来了。这个场景我们只拍了一遍就过了。我感觉眼泪流出来的一刹那,是我2005年最快乐的一个瞬间。 卫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