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门》≠《杀破狼》
□“我是很极端的，我这个人可以很静，也可以很暴力。”
□“拍戏的时候甄子丹常常问我，这些人物都要死的吗？我就说，要死的，不死就没意思。他不死，就没有人会喜欢。”
-叶伟信独家专访
叶伟信长得有点像余文乐，看起来和旺角街头的英俊后生没什么区别，却已年过四十。自1985年投身电影圈，做过十年副导演，拍过好看的《朱丽叶与梁山伯》，拿大奖的《爆裂刑警》，被杯葛的《大城小事》。去年一部《杀破狼》让叶伟信忽然成为大话题，他以一贯的阴l冷悲剧风格配合甄子丹的热血气质，让《杀破狼》在香港赚了个盆满钵满，两人的合作也被提升到新一代香港动作片的高度。叶伟信说自己的电影和个性一样，灰暗时想要自杀，爆裂时“打一个人，就要打死”。他和甄子丹的合作，就是“对着他那种热血，一盆一盆地浇冷水”。这样的冰火两重天造就了一个《杀破狼》的奇迹，但叶伟信却说《杀破狼》这样的电影“不该再有”。今年，两人再度联手，制造《龙虎门》，以一群街头霸王的故事冲击好莱坞大片成堆的暑期档。《龙虎门》会是第二部《杀破狼》吗？叶伟信和甄子丹是否有心在打造一个香港功夫片的新时代呢？在气势逐渐上升的“甄功夫”面前，喜爱文艺片的导演，能有多少话语权？
为什么不是又一部《杀破狼》？
“因为我不需要这样的烦恼”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杀破狼》这个片子出来以后，你听到最多的声音是什么？
叶伟信(以下简称“叶”)：觉得这部戏很特别，也有一些觉得不太好。会觉得动作和剧情根本是两部戏。前面那部分打得很清楚，但是突然之间为什么变成了警匪片？所以有人觉得像两部片，虽然又可以加在一起。我会检讨这一方面，我喜欢看那些批评的，然后去改。好的我都知道，不用人家去说的。
南都：你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吗？
叶：有道理，其实我自己是知道的。但是我想试一下，因为没有试过。有人问，在剧情上，为什么洪金宝要跟对手这样打？我说没有什么为什么，武侠片里面两个功夫很好的人走到一起，肯定要打。有些人说我前面是很杜琪峰式的，这个我也认，我真的很喜欢他那种风格。但是我就算拍杜琪峰式的，也不能拍到跟他一样好啊。所以我就是想把他和别的东西结合，我在想，能不能把杜琪峰式和甄子丹式，两个拼在一起。
南都：杜琪峰是用静态的表现暴力的，甄子丹是纯动作的，怎么结合？
叶：是的。我就是要用杜琪峰式电影打甄子丹式的。就是你刚才说的。用静态来表现，用静态和内心的力来表现。就像《黑社会》吃勺子那个情节一样。我是很喜欢他在人物上和心态上的那种力量。他到最后也不是打得很厉害的那种。最多只是拿一块石头来砸。我觉得这种形式他已经拍过了。而我现在有甄子丹这么好的动作演员，他又是这么好的动作指导，为什么不可以把杜琪峰和甄子丹的东西结合起来？我觉得这是一个尝试，以前都没有尝试过。
南都：这个尝试你在《龙虎门》里面用了吗？
叶：没有用了，完全不同。因为《龙虎门》摆明是动作漫画来的，就不需要这样的烦恼。照着它本身那种摆酷、扮型、青春去走就好了。
《杀破狼》其实永远没有第二集
“优点是以前没有，缺点是以后不该再有”
南都：你们拍完《杀破狼》以后有聚在一起讨论这个戏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吗？
叶：都有聊过。我自己是真的很清楚它的优点和缺点。它的优点是以前没有，缺点是……以后不该再有。(大笑)
南都：你觉得它只有存在一次的价值？
叶：因为第一次的时候，人们会觉得很新鲜，但其实他们是被节奏带着走。整部戏是不对的，我认为整部电影是错的。但是，有时候错是好看的。如果我第二次也是这样，观众在心态上会挑剔我不合逻辑。我知道现在是不合逻辑的，我曾经故意用节奏来使观众不这样想。
南都：既然你意识到，为什么不改？
叶：没可能。怎么改都是会有缺陷的，要改，就没有这部电影。比如，警察都是带着抢的，他为什么最后不带枪过去。或者最后警察为什么要放下那把枪来打？他为什么要和洪金宝单打？他有没有需要和对手这样打？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我不能改，一改，就不是动作片了。但是，我知道优点它就是，观众想单单看他们两个打。这是商业的做法，不用管是不是合理的。我也看过很多戏，有些是不合逻辑，但是很好看，为什么有一些是合逻辑但是不好看。这是经验。所以我就到这里好了，不改。
南都：所以《龙虎门》其实会和大家的期待有差距，观众在等你延续《杀破狼》的风格。
叶：和《杀破狼》完全没有关系，这是一部漫画电影，所谓计划中的《杀破狼Ⅱ》也只是一个暂时的名字，我们肯定要改变原有的《杀破狼》风格，否则怎么做下去？
《龙虎门》刮什么风？
“甄子丹的热加我的冷”
南都：《龙虎门》是走另外一个方向的电影？
叶：不同的方向。这个动作片可以让甄子丹去发挥更大的空间。正如他强调《杀破狼》不用威也，在这部戏中却大量运用威也。这一部也可以很夸张地一拳打到人飞起。这是观众的另一种娱乐享受。因为是漫画的，夸张的。
南都：《龙虎门》是很热的，青春的。
叶：我都淋了少许的冷水下去了。《龙虎门》本身很热的，但我总喜欢有一点点冷的东西。我觉得人物内心通常都是冷的。甄子丹这个人就是很热的，我就是很灰的，很冷的，我们两个加起来就很合适。我就经常是很绝望的。
南都：那不是活得很累？
叶：有点，因为我心里是想热的，所以常常不想活。但是我看了一些佛书，说自杀是不好的，因为人生还没有完结。所以一直活到现在。拍戏的时候甄子丹常常问我，这些人物都要死的吗？我就说，要死的，不死就没意思。他不死，就没有人会喜欢。
南都：你和甄子丹怎么分工的？
叶：他最主要还是演员。他要投入戏里面，他是主角，所以他对戏比较了解。如果单单找一个动作指导的话，他就只是设计动作。不了解戏里面的故事。因为他本身是其中的一个角色，所以他清楚整个故事。让他设计动作，我相信会有些不同。
南都：然后你就负责剧情、故事，音乐、画面？
叶：是。所以《龙虎门》和《杀破狼》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动作设计上。我不设计打，但是我也不是不管，而是设计一个环境给他。我们在编剧的时候，就把一些环境也想到了，交给动作导演，可以帮到他。所以我很开心，我不是只顾剧情，和动作完全分开的导演。我在剧本的写作中也会为他想一些环境，分担了一些动作设计上的压力。在《杀破狼》中是没有的。《杀破狼》我只是想剧情。比如，他问，在哪里打。我说，在后巷打。他再去设计动作。我们现在的合作是一种需要。我觉得和甄子丹的合作在时间上比较合适。甄子丹以前拍过很多动作片，他现在可能动作片比较少了，他不仅仅是动作导演那么简单，例如他喜欢看我的《朱丽叶》，也喜欢戏剧。他用戏剧来推动动作，他用招式来宣泄他的感情。他比较合适我的戏，也很有风度。最重要的是他本身也是比较感性的人。
功夫片的新时代？
“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南都：很多内地的观众和影评认为，他们给你和甄子丹的《杀破狼》这样的评价——开创了一个功夫片的新时代，像这种评价是你意想到的吗？
叶：其实很多东西不是我控制得了的，尤其在动作上。我根本分不清，是电影打的时候好看，还是剧情推动得好看。如果打得很精彩，不用我怎么拍，都是很精彩的。我喜欢的是那些画面的色调，那些人的个性，还有电影的节奏感，但是我不知道观众喜欢的到底是我这种东西还是那些拳脚。
南都：大家既然说喜欢你和甄子丹的组合，当然就是喜欢两者结合的效果。
叶：也许有这个意思，但我相信在前面两部戏里面有一点是很难得的。有出色的动作指导，也未必有这么出色的动作演员。如果找一个不会打的人去打，也不好看，甄子丹打得好看，指导的时候也很有新意。文艺片动作片都是一样，设计动作的只是一个设计，你要透过演员，观众才能觉得你的戏好。所以演员是最贵的。(笑)
南都：但是很多开创都是从无意开始的，没有谁是我想好，设计好。现在出现这个征兆了，你会照着这个方向走吗？
叶：我选择再走一次。不是《龙虎门》。《龙虎门》是一个完备的商业产品，是不是《杀破狼Ⅱ》呢？可能是。我觉得是可以做到更好。我现在想一个令它可以看上去更合理的故事。不确定，因为我现在才开始想。
叶伟信的暴力情结
“暴力就是心底的极端”
南都：之前你的文艺片给影迷印象很深(《朱丽叶与梁山伯》被认为是叶伟信最好的一部文艺片)，现在拍动作片了，更喜欢的是哪个？
叶：都喜欢。动作片我觉得是一个娱乐，动作的感觉是娱乐的一部分，在画面上的表达是悦目的，观众会喊。文艺片就是透过对白、内心表达。我是很极端的，我这个人可以很静，也可以很暴力。
南都：暴力？
叶：可以这么说。但暴力是在心里面的而已。我要不就不打，如果要打一个人，就要打死。一定的。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陈弋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