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王小帅谈拍商业 有人不是为钱在工作

　　贾樟柯：我觉得一直有一种舆论，要求小帅拍大众电影，被多少亿人观看。其实这个想法是不对的，因为艺术应该多元，我们应该接受不同的导演制作的不同电影，而不是要一个导演变成全能冠军，所以要我既可以拍《三峡好人》又可以拍《X-men》，我干不来的。

　　王小帅：对。大家对电影本身的希望、要求，已经把电影看成是一个大众娱乐的项目，所以说，它在第一次上映之后被多少普通人接受的这个标准，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衡量标准。实际上，我认为它只是一部分的标准。假如说小贾要做一部电影，他有他的角度、语言模式，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已经脱离了大众娱乐的范畴，应该换一种眼光去看待。

　　贾樟柯：我觉得不从经济收入的角度来衡量的话，我的电影和小帅的电影拥有的观众人群并不少，有多少人在看我们的DVD，有多少人在网上下载？那个《小武》1998年诞生到现在持续的有多少人在议论、在观看。我觉得你用这样的思路来想的话，我们拥有的可能是更大的人群。

　　贾樟柯：如果考察我们工作的出发点，你想我们是在为票房工作吗？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为钱工作。问题是，很多人以为所有人都在为钱工作，价值观就是一个钱，今天我就说，有人不是这样工作的。

　　王小帅：对，我特别同意他的说法，我有强烈的感觉，就是真的不是现在人们想象的，票房能决定一切。不是这样。

　　贾樟柯：如果说到钱的问题，就张伟平那点钱，敢说自己是富人？你有多少钱？我随便一个高中同学，开矿的兄弟比你有钱多了。可笑。我们如果是要做钱的东西，我们做电影干嘛？电影这东西盘子就这么点儿大，我可以做很多东西啊，干嘛要做电影呢？

　　王小帅：我觉得最大的问题不是他们个人，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全能，他们之前做的事情有他们的路数、特点，可是突然之间转型之后，我们没有培养出各种类型的电影导演，只有这一两个，只有他们有拍片的权力。其实张艺谋一转型确实票房拿得很好，但是问题是整个市场又因为钱一味地鼓吹这个东西，那么文化又不占主导了。其实生活在继续，文化也在继续，下一代成长起来会有他们的价值观，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去延续这个东西，不能丢掉。

　　贾樟柯：问题就在于，让我们看到的是比好莱坞质量还要差的好莱坞电影，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王小帅：我觉得跟我们相比，第五代还是恍惚。他们那代人经历本身就复杂，从成长到上山下乡，到上学，然后整个国家都大起大浮，他们命运也是转折很厉害。他们大起大浮的人生让他们可以拍这个，可以拍那个，那种感觉。但是实际上，他们整体的过程中没有一个有所谓的信仰啊，影响啊，就是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是每个人该干什么，怎么去干？结果他们到这个节骨眼上，都恍惚了。你说冯小刚，如果要求不高，就是拍几个贺岁片，京片子那些话，很可以的，但是最后资本进来了，进来之后要求比票房，这东西就受不了了。原来你票房低，古装片比你更高，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你这个永远打不过别人，就转型。所以这个东西就全部搅在里面，民众的审美价值、取向什么，都被这个东西带动。这就不是个人问题了，是谁都会碰到这样的问题，包括我，包括他（贾樟柯），在往前走的时候，这个社会都会遇到这个问题，会遇到外在的压力和自我的价值取向打架的时候。

　　贾樟柯：我觉得第五代最大的贡献是打破封闭，在改变中国电影的形态方面做了很多，包括我喜欢电影是从他们的电影开始的，我觉得他们唯一没有做到的是，他们电影能力并没有那么高。这个电影能力并不是指你拍电影那个技术能力，你对中国社会的理解，随着中国社会的变化去理解感受它的能力，或者一种兴趣，实际上我发现他们创造上出现了一种狂躁，出现了这种矛盾，包括文化上的，价值取向上的，这种乱七八糟的矛盾。他们非常简单，或者说离这个现实很远的，已经真的无法进入到现实生活里来了，没有办法理解这个现实在发生什么事情。再说今天都是财富英雄，所以他们不是电影人物，他们是财经人物，所以张伟平说我是“仇富”，他首先没有想到，他跟艺谋两个伟大的人是不是电影工作者。

　　话说回来还不是钱的问题，你投2个亿3个亿的电影就一定是我们所批评的大片？不一定。就今天所谓的大片，在中国是他们几个做的大片。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一个就是电影本身传达出来的精神、价值取向，太不可思议了。第二就是文化上的问题，就是在实践大片的过程里散发出来的他们所强调的价值观。票房至上，商业至上，这些东西我觉得正是我们所要批评的。我这要说的，不是所有高投资的电影都有问题，不是的。

　　王小帅：也不是说打着艺术的名义，什么都好。也有很多失败的，但是我们现在说，商业元素全部压到了导演身上。假如你让我来拍商业片的话，我要重新讨论商业片的概念，什么叫商业片？有没有区别商业片投资的可能？而不是说能不能拍商业片。这是一个问题，是导演的一个问题。晨报记者邱俪华

　　（该节目将于本周日新闻娱乐频道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