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画报》对话巩俐：我有穿透石头的那一面

巩俐

　　巩俐似乎跟今年戛纳电影节无关。她不是评委，也无电影参赛，但仍然来到最初让她扬名的地方。巩俐的英语越来越好，口味越来越好莱坞，她拍摄的角色从内心坚强表情单一的女性，转化到蛇蝎类型的复杂女人。

　　文 / 曾进 张羽 / 采访整理

　　在章子怡没有出现之前，巩俐无疑是大陆女明星在全球唯一的代言人。上世纪90 年代，她跟着张艺谋，带着《菊豆》、《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刺秦》走到戛纳。尽管从来没有获得什么戛纳大奖，巩俐的面孔和微笑让法国人记住了这个丰满的山东妹子。巩俐最初的中国式大红大绿的旗袍令法国人印象深刻，10 年过去了，她衣着上中国味越来越少。这次她一身幽绿的晚礼服飘过红地毯。同样是红配绿，巩俐已经走出了很远。她的英语越来越好，口味越来越好莱坞，她拍摄的角色从内心坚强表情单一的女性，转化到蛇蝎类型的复杂女人。巩俐走过了那个穿绿色大棉裤、在黄土乡间奔跑的时代。她的新形象属于古巴、属于迈阿密、属于骑摩托车跳桑巴的风情女人。

　　改变起步于戛纳。

　　1997 年，她担任戛纳电影节评委，这是中国女演员破天荒的第一次。也是这一年，她的国际知名度为她带来了商业利益，欧莱雅选择她做广告代言人。双方的合作持续了10 年。

　　10 年过去，巩俐的电影边界越拓越宽，社交圈扩展到戛纳海滩上。作为欧莱雅代言人，她和美国影星安迪?麦克道威尔、有超级芭比娃娃之称的德国

名模克劳蒂亚希弗、法国名模Laetitia Casta、著名歌手凡尼莎一起走红地毯；她还作为资深电影人出席戛纳举行的“中国电影产业论坛”。作为最早为外国人熟悉的中国

女明星，她接受邀请，参加35 位顶级导演的《每人一部电影》的发布会，并与电影节主席吉尔斯?雅各布一起参加晚宴。

　　B= 《外滩画报》

　　G= 巩俐

　　张艺谋的短片就是我们的童年

　　B：很多人看完《蓝莓之夜》觉得蕾切尔?薇兹的角色很像你在《手》和《2046》里面的风格。

　　G：我很喜欢《蓝莓之夜》，很受感动。我觉得这几年王家卫电影里的精华都在里面了，没有丢掉他的色彩，也没有丢掉他讲故事的风格，更没有丢掉他对生活独特的看法。我觉得演员在他片子里都挺像的，可能在《2046》里没有演完的东西，会在这个片子里有所延续。我赶不上蕾切尔?薇兹，她是很好的一个演员，我很崇拜她，她是奥斯卡影后，我要向她学习。

　　B：有人评价这部影片只是继续延续了王家卫的风格，没有突破？

　　G：我不同意这种说法。你可以在故事里看到他很多电影的影子，好像前面的故事没有讲完又延续了下来，好像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场人生由不同的演员延续下来。不是每个导演都可以做到的，而且也不是每个好导演都能做到的。他这次为戛纳拍的短片也很有意思。有默片的感觉，不用看台词也知道在讲什么，很不一样。

　　B：那张艺谋拍的那一段呢？

　　G：很生动，是他从小对电影的一种期待。我们小时候也一样，跑去大操场，前面看不到就坐到背面去看。是很有意思的创意。

　　B：戛纳60 周年纪念把世界最好的35 位导演聚在一起，为什么戛纳有那么大吸引力呢？

　　G：60 周年是一年一年的积累。世界上那么多电影节，戛纳是最成功的，很多电影人愿意来这里展示自己。它成功的地方就在于你感觉很舒服。我觉得中国办电影节的话可以学习一下他们的策略，怎么把那么多人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出一点差错。主席雅各布先生感觉像一个父亲，很沉稳、很低调，从来不出现在前面。他做了20多年电影节，一手把电影节举办得那么成功。

　　拍什么片，我都没有遗憾

　　B：这次电影节有什么新的感受？

　　G：每次来感受都差不多，都是很感激的心情。所有的电影节都是为电影人举办的，我们4 到5 个月拍完一个电影，可以来电影节展示我们的电影。这是工作结束后回家的感觉，是辛苦以后既轻松又紧张的感觉，因为有竞争。

　　B：1997 年，你担任了戛纳评委。国际电影节邀请评委的标准是什么？

　　G：主要标准是对世界电影有很重要的贡献。评委是对工作能力的肯定。大家是不是喜欢你不是很重要，工作对电影节来说很重要。

　　B：对戛纳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G：拍《活着》那一年，我们的电影拿了评委会大奖，葛优拿了最佳男演员。我爸爸在我们得奖那天去世了，当时我来不及回去，真的感觉工作和生活不能两全。在台上我感谢了父亲，感谢他对我的支持。

　　B：您到好莱坞拍的电影却一直与戛纳电影节擦肩？

　　G：拍一部电影不是为了去哪个电影节。各个电影节的选择也有不同，有些偏爱商业，有些偏爱文艺。我拍过商业片，也拍过文艺片，没有什么遗憾。

　　B：对《每人一部电影》有大陆、香港、台湾5 位导演参与有什么看法？

　　G：一个电影节没有中国电影等于缺了很大一部分。中国电影像成了各大电影节的一个时尚。作为中国演员越来越觉得荣幸，觉得背后有很大的支持。

　　“我喜欢抗争、扭曲和人的另一面”

　　B：进军好莱坞10 年来的磨练给了你什么启发？

　　G：当时和王家卫合作的时候我学到了很多，他展示了女性的另外一面。他在现场逼得你百分之百投入。之前和张艺谋、之后和陈凯歌合作，他们对女性的展示都是不同方面的。和王家卫的合作让我有了很大的进步，他在现场对女性的逼迫感很不一样，有的时候感觉都演疯了，突然在另一方面开窍了。我也积攒了一些自己的能量，不能随意放掉，因为人的能量还是有限的。如果一年拍三四部戏，可能也不是自己特别喜欢的，这样会被磨得没棱没角了，所以我储存了一段时间，慢慢想了想，看自己可以演什么有冲击力的角色。《艺伎回忆录》这几部片子是我储存了一段时间能量以后的爆发，我喜欢这种抗争、扭曲以及人的另外一面。

　　B：如果现在重演《红高粱》，会不会换种方式诠释？

　　G：很单纯的角色我不会演。我觉得《红高粱》只是看上去很单纯的一个角色。我会更看重剧本的故事性和人物的多样性。

　　B：你对梅丽尔?斯特里普和麦当娜很偏爱？

　　G：我看麦当娜演唱会的时候，真的看出来她在舞台上全部展现出了她的能量和她的另一面。女性是水做的，看上去很柔弱，但是可以穿透钢铁、穿透石头。我很希望在表演中把穿透石头那一面表现出来。我觉得麦当娜都表现出来了。

　　B：你自己呢？

　　G：穿透石头那一面我也有。

　　B：《迈阿密风云》里面怎么用功的？

　　G：训练会让你成功，英语是说Practice makes perfect。每天训练自己肯定会成功，会越来越好。在家的时候我听英语台词，听着音乐自己跳。在家里训练好了再跟老师合作会容易。比如《2046》里面有个手的镜头，其实是一只假手，要用另外一只手摸牌，那个是很难的，但是我学了，可以用一只手玩，摸牌、洗牌都可以。那个需要半个月一个月，但是我三四天就学会了。如果你仅仅去想而不动的话，那是不行的。

　　B：中国电影和好莱坞的差别？

　　G：好莱坞资金很雄厚，想做什么就做得到。中国导演就要想一想，比如一个很难的镜头需要五六台机器，需要租一个礼拜很昂贵。两台机器和五六台机器拍出来肯定很不一样，所以还是资金的问题。在别的方面，都差不多。

　　B：觉得海外的观众期待看到什么样的中国电影？

　　G：现代电影对他们吸引力很大。古代的可以拍，但是现代的也要拍，要让国外的观众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中国。有这样的片子我肯定会去拍。

　　B：“中国电影论坛”的主题是“走出去”，那国内的电影怎么走出去呢？

　　G：我觉得题材上有所欠缺。我们缺少很好的编剧和剧本。很多中国导演喜欢把一个很丰富的小说改编成电影，比如《活着》、《大红灯笼高高挂》、《菊豆》、《秋菊打官司》都是由好小说改编的，但是现在很好的小说不是很多，编剧也很少，题材就有所限制了。有时候导演就找几个人编一个，但是这在讲故事的时候还是有很多问题。如果题材丰富了，那对导演、演员、制作人都是很好的一件事情。现在编剧和作家都去当导演了，电视剧又比较好写，没有那么大压力，市场成功，而且什么都来得快，所以转变了。应该把小说这个最基本的市场解决了，让更多好的小说冒出来，这样题材也就会很全面了。现在自编自导，可是一个导演不可能是这么全面的。

　　B：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G：拍国外投资的片子。还没定下来，我希望是我自己比较喜欢的一个角色。和制作方都见面了，我期待没演过的角色。导演也很重要。

　　B：和来戛纳的中国演员和导演联系吗？

　　G：都见了。国内时大家都很忙，可能还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