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画报》专访陈冲：女儿是我最好的作品

陈冲

　　因为不是第一女主角，在这次的威尼斯电影节上陈冲基本没有遭遇到“获封影后”的假设。陈冲对此也没有介意。作为李安、姜文两大导演青睐有加的女演员，陈冲把自己的热情和认真都赋予了角色。对于参加电影节，陈冲说：“作秀而已。”

　　文/王齐 发自威尼斯

　　陈冲的名字和《小花》一起镌刻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

　　去年，陈冲、章子怡和姜文合作主演了文艺爱情片《茉莉花开》。电影讲述在20世纪中国历史变迁的大背景下，一家三代女性的命运。在好莱坞打拼不少年后，陈冲再次换上一袭宝蓝色的织锦旗袍，出演章子怡的母亲，摇曳在《茉莉花开》中。如果说张曼玉穿出了旗袍“花样年华”的美，陈冲则凭着身上纯粹的上海女人气质，把旗袍和中国女人之间的暧昧表现得恰如其分。

　　在第64届威尼斯电影节上，陈冲主演的两部新片《色，戒》以及《太阳照常升起》相继入围金狮奖主竞赛单元。李安夸《色，戒》若不是有陈冲，表达不出麻将桌上那个风云暗藏的味道；姜文则说，当初在写《太阳照常升起》的剧本时，就把林大夫这个角色和陈冲结合在一起了。

　　《色，戒》：主控话语权

　　陈冲生在上海一个医生世家，14岁就住到了上海电影制片厂的集体宿舍。让她一举成名的电影《小花》也在上海摄制完成。虽然在国内影视圈只发展了5年便远赴美国，但陈冲身上的上海女人味道，却在她回来之后愈发浓烈。

　　《色，戒》开篇第一场麻将戏开始，陈冲就摆开了国民党富家太太的派头。举手投足与言来语去间透露出来的那个力道，让同桌其他女人矮了半截。汤唯演的王佳芝到了陈冲饰演的易太太面前，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偶尔，李安还会要求“老夫老妻”的易先生和易太太来点恩爱片段。40多岁的陈冲，发起嗲来，就像她在《太阳照常升起》里说的那句台词，会让人“‘软’一下”。

　　陈冲的易太太肯定不是《色，戒》中的第一女主角。李安的镜头在她脸上停留得很短暂，他只是把整个氛围的话语主控权交给了陈冲。在她颇有深意的喃喃自语中，其他角色之间正在“波涛暗涌”着。在李安看来，主导型女人的角色非陈冲莫属。她控制的不只是麻将桌。通过一场场打麻将的戏，她引领着整个故事中的人物。

　　陈冲的普通话里保留着上海的味道。在大银幕上的她，那一口上海普通话听着比汤唯地道许多。在上海出生和成长的陈冲经常把自己打扮得相当精致，不过也会有例外的时候：出席《色，戒》的威尼斯记者发布会时，陈冲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就出现在记者们面前。对《色，戒》中自己的表现，陈冲的评价是“不高”：“演得太压抑了，关键是这个角色没有真实的自己。她心里知道一些真相，但在表面上却完全不表露出来。不过，李安导演最后安排易先生和易太太进行了一次长谈，让这个角色完整了些。不像小说里的易太太只是一个符号式人物。”

　　《太阳照常升起》很女人　　

　　《色，戒》不是陈冲第一次演张爱玲小说改编的作品。1994年，她曾经在关锦鹏导演、林奕华编剧的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中扮演赵文王宣的“红玫瑰”。那个角色更接近陈冲在《太阳照常升起》中的感觉：很女人，很性感。接受记者采访时，陈冲为姜文找自己演林大夫铺陈了许多背景。她说父母都是医生，她自己一直以来想演个医生。陈冲也经历过那段动荡的岁月，对那个时代中国人的生活、感情与想法和姜文有相似的认知。但更重要的事情是姜文自己点出来的。他说，陈冲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湿”的。

　　如果仅根据姜文的这句话，把《太阳照常升起》中的陈冲设想成放荡不羁的女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用陈冲的话来说，这个女人不谙世事，也不懂得去掩饰自己的感情。一场摸屁股的戏，陈冲把可能在某些方面很不满足的林大夫，演绎得很收敛，让观众愿意去谅解。与黄秋生对谈的那场戏，陈冲更是把情绪的爆发和克制拿捏得恰到好处。在威尼斯放映时，在外国观众眼里，这段戏里的陈冲表现得太有喜剧的效果了，但女性观众却略有一点小感动，为了这个如此直接、坦白、敢爱的女人。

　　在威尼斯《色，戒》和《太阳照常升起》放映前的两场红毯上，陈冲装扮得相当性感，让许多以前不熟悉陈冲的香港记者大跌眼镜。《太阳照常升起》的酒会上，连外国嘉宾都无法忽视陈冲的存在。略有些遗憾的是，对一些只熟悉章子怡的外国观众而言，红得太早的陈冲是陌生的。他们甚至误以为陈冲是杨紫琼。

　　但陈冲无疑是个好演员。《小花》让她拿下中国百花奖影后的时候，百花奖还是由《大众电影》的读者扎扎实实一票又一票投出来的。观众对“小花”的热爱，一度困扰过陈冲。

　　在上世纪90年代初远赴美国进行戏剧表演进修时，陈冲接演过颇为大胆、有裸露戏份的影视作品。这一行为让国内一些观众对她骂声一片。可陈冲对此却很淡然，她告诉记者，那时候需要有角色演，需要演员这份工作，以及工作带来的收入。更重要的是，陈冲说：“我不能永远停留在‘小花’上。”

　　导演陈冲：唯一拍过5000万美元大制作的中国导演

　　姜文在夸赞陈冲时，除了表演还附加了他个人的敬佩之情。“中国导演个个说拍大片，但至少到现在为止，只有陈冲真正拍过5000万美元的大制作。”像陈冲这样能吃透角色的演员，做起导演来也是会给人带来惊喜的。只不过她总是难免碰触到禁忌的题材。截至目前，国内的观众还没有机会在大银幕上看见她作为导演的才华。

　　作为一个女导演，陈冲一直坚持挖掘她喜爱的女性题材。《天浴》虽然没有在国内上映，但陈冲把李小璐带到了观众面前。另一部陈冲一直惦念着要做的是根据严歌苓小说《扶桑》改编的电影。这个计划如今还没有得到电影局的审批认可。当年因为陈冲怀上了第二个女儿，这部电影被迫中断。

　　陈冲把两个女儿形容为自己最好的作品。因为路途太遥远，而且行程太累，不适合两个年纪尚幼的小女孩，陈冲没有把两个女儿带来威尼斯。但让记者记忆犹新的是，去年在自家门口的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式上，陈冲不找靓男，左右手各牵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走上了红毯—那是她的两个“最好的作品”。

　　今年前些时候，记者在一次采访中曾问起陈冲是否要再带着女儿走威尼斯的红毯，陈冲笑了：“大女儿不喜欢那样的气氛，小女儿倒是很想走，还会在镜子前面给自己搭配衣服。”但如此耗费时间和体力的工作，陈冲还是留给自己做，不想逼着女儿太早接触娱乐圈。

　　B = 《外滩画报》

　　C = 陈冲

　　B：《色，戒》和《太阳》中的角色，你更喜欢哪个？

　　C：这两个角色是地球的两极。《色，戒》里，易太太是那种完全世故圆滑的人，全部都在逢场作戏。我要完全扼杀自己的所有本能，很压抑。但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里，我演的角色全部都是本能。林大夫是个毫无遮拦、全部一颗心坦白出来的人，她不知道去掩饰自己，但她同时又有一个非常易受伤害的个性，不过易受伤害的部分是暗藏的。她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生命的喜悦。我更喜欢《太阳》里的林大夫，她做的是平常生活中我不敢做的很多事。

　　B：你怎样评价李安和姜文两位导演？

　　C：李安心态很好，很淡定。你看他说起自己重新剪辑《色，戒》内地版本的时候，那么坦然，还替政策找理由。这点我很佩服他。而姜文嘛，他是一个特别好的演员，也特别会为演员讲戏。

　　B：你说你比较喜欢《太阳照常升起》中的林大夫，喜欢她敢于直接表达爱的个性，但我们知道，你拍摄那场林大夫对黄秋生表达的戏时其实很困难？

　　C：排练的时候我挺难受的。看着那些台词时，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样演出才能直接表达爱的感觉，都有些灰心了。还是要感谢姜文，我前面就说他是一个特别会讲戏的导演。他没有直接告诉我你要怎么样，得怎么样才行，而是告诉我“你可以想象一下奥斯卡得奖的女主角上台领奖的时候，那种兴奋、幸福会让她很紧张。她被自己的成功感动着，被人群的爱戴感动着，她一边在笑，一边在流泪”。经他这么一说，我真的就找到感觉了。所以你们现在才能看到那段有点夸张又不那么夸张的表演。

　　B：两部电影里你分别和香港两位影帝级的人物梁朝伟和黄秋生合作，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可以跟我们分享吗？

　　C：我觉得能够跟好演员合作，是一件最荣誉的事情。跟他合作感到很高兴，互相也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他做出细微的变化，你能够注意到；你要做细微的变化，他马上打回来的球是不一样的。有这样一种给予和接受的高度敏感，我觉得跟他们之间的合作应该说真的是很快乐的。

　　B：您今年的作品似乎特别多。之前和澳大利亚合作的《家乡之歌》也在当地电影节上首映了。

　　C：刚好赶巧了，3部电影差不多时间上映，但其实都在很不同的时间段里拍的。我一般一年只接一部戏，绝对不会超过四个月的工作量。

　　B：这样的考虑是为了两个女儿？

　　C：对，我基本上现在一年的重心还是放在孩子的身上。

　　B：那会不会考虑彻底回家和女儿在一起呢？

　　C：那不行。我觉得一个全职的母亲会退化，头脑会得不到新的刺激，我觉得有一天孩子们大了、不想再见我的时候，我会回来的，我还有很多戏要导，我还要很多事要说。跟李安导演一起合作，跟姜文导演一起合作，这种积累是非常宝贵的。我觉得现在其实是有很多积累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