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编剧李樯：执着和追求是人生的常态

　　□徐宁　李樯擅长的四两拨千斤，在《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中已现端倪，到《立春》时终于瓜熟蒂落。他把姨妈写回东北端着大茶缸子、啃馒头、卖布鞋，却让王彩玲在天安门前看见养女好看的笑脸，憧憬着她的未来，可见他有多爱这个长相丑陋、脾气古怪的王彩玲。和《孔雀》中张静初( blog)饰演的姐姐不同，王彩玲不好看，她的青春没绽放，她的美只在歌声里亮了那么一瞬间，然后迅速堕入尘土，被深爱着的黄四宝推翻在地。

　　2006年，李樯开始创作《立春》，完成剧本花了5个月。李樯说：“我之所以被王彩玲感动，是因为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人生。生活再不堪、再不容易，如果命运没有安排你死的话，一定是有你活着的意义。通过王彩玲，你自己体会自己、让别人体会你，也让你体会别人，这就是这个人物跟观众的关系。”

　　执着、追求和挫败感是人生常态

　　晨报记者(以下简称记)：当初为什么要创作王彩玲这样一个人物？

　　李樯(以下简称李)：我创作的很多人物都来自我身边的人，王彩玲集合了很多人的个性。王彩玲不好看，但是很有野心，用我们俗话说，她是个自身先决条件不好的人，我们就觉得她实现梦想的可能性不太大。我拿现实来举例：比如你个子不高，却喜欢打篮球；你声音条件不好，却想做歌唱家……有很多这样所谓命运在某一个领域上没有成全你的人，可是你偏偏又喜欢这个领域的东西。这样的人特别多。

　　记者：王彩玲引发共鸣的原因是什么？

　　李樯：执着、追求和挫败感是人生的常态，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失意和失败，比如恋爱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你所从事的工作不是你想做的……总之，你的一生一定是有梦想被阉割掉的，可是你还迫不得已地在这样一个时代坚持活着，努力活着，所以王彩玲才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

　　观众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

　　记者：《立春》让人感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不止晴雯一个？

　　李樯：王彩玲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倘若她这么简单，你会被感动么？她人生的某种促成，不见得是命运，还有心性的问题。王彩玲身上承载了太多命运的必然性、复杂性、偶然性和不可预知性。如果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差，你也就不会感慨了。正因为她的心是如此微妙广博，你才被感动，才会热泪盈眶。

　　记者：网上有人评论王彩玲极端、自恋、甚至有些变态的自尊……

　　李樯：观众怎么理解都可以，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一家之言，能看到这种因素的人，一定是有某种折射：是不是他也自恋？是不是他也有变态的自尊？我觉得这个就好像你身上缺某种营养，你就有需求去获取。任何人物都有折射，不足为奇。我们都能在人物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包括我看《金刚》，我在大猩猩身上感受到的情感也有共鸣。这是艺术的救赎作用。

　　让她站上舞台是个反讽

　　记者：为什么结尾让她站上了舞台？

　　李樯：这是一种悖论，你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实现，你还虚幻给他一种实现，就好像励志电影中的大团圆结局一样，这是给人的一种反思。如果真的让王彩玲唱到了巴黎歌剧院去，你觉得她生活中其他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么？结尾是有一种反讽性在里面。人的一生，总有成功和不成功，绝非只有因果这么简单。

　　记者：王彩玲最终对现实妥协了。

　　李樯：她最终也没有妥协，应该说她认清了自己，认清了命运。我想向观众传达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每个人都是异类

　　记者：王彩玲这个人物对现在职场上的人有什么帮助？

　　李樯：我觉得他们自己会总结，他们会写在博客里面。我没有想过创作这个角色给观众的人生带来什么。我想的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精彩的，所谓一花一世界，谁也不可能替代谁。王彩玲就像一个人的底线，她已经很不好了，最惨也不过如此，可是她依然可以跟生活对峙、对抗，最终和解、接纳，跟生活相安无事，平静地过下去。我没有想通过这个故事去教化别人、激励别人。反过来，我是在歌颂人本身的这种宽阔性———生活再不堪、再不容易，如果命运没有安排你死的话，一定是有你活着的意义。这是一个乐观的东西。即是你自己体会自己，让别人体会你，也让你体会别人，这才是这个人物跟观众的关系。

　　记者：王彩玲是这个社会另类的代表么？

　　李樯：在我心中没有所谓的另类，我觉得另类这个词是个性特征，不可以把它数量化，它只是个性特征，不是本质上的东西。每个人都是异类，当你把这个人的特质放大化，他就是异类；你不把他放大，他就是个常态。

　　记者：你在讴歌王彩玲的理想主义么？

　　李樯：王彩玲让我感到人性的可亲可近，本质上是对人讴歌。她其实是一个把自己的理想推向极致的人，这是一次由她自我导致的浩劫，比如她完全可以选择不唱。很多人的遭遇是自己给自己造成的，她的心像一匹烈马，没有驯服好，现实告诉我们，信马由缰不一定就是对的。我要特别提醒大家，王彩玲不是神，她除了是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个实用主义者。她喜欢那个画画的黄四宝，她知道拿户口换他的爱情；她跟一个服务生一夜情，那个服务生让她带他去北京，她会跟那个服务生说：“你以为北京那么好去？在这好好工作吧。”你看，王彩玲多么现实。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王彩玲，但她大部分时间沉默无声，渐渐成了哑巴。《立春》，只不过让你心中的那个王彩玲发出声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