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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期间遇见不少梨园旧友,大家都谈起即将公演的电影《梅兰芳》,同时也都谈起在北京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以及黎明、章子怡(
)演唱的主题曲。据说,葆玖他大哥葆琛在临终前留下遗言,希望电影在梅兰芳、孟小冬问题上不要过多纠缠。我赞成之。因为这段露水姻缘虽有噱头,但毕竟不是梅兰芳艺术生命中的最重要的部分。从二三十年代起,梅兰芳就一直处在整个梨园的主线与主导位置,但挑战者程砚秋也给他不小的威胁。如果程砚秋的机遇再好一些,如果他在饮食上的自我控制再强一些,如果万一梅兰芳这边又出现了闪失,那么随后的梨园到底是一种什么格局,就真的很难说了。
当然,我也不回避梅孟的婚姻。梅兰芳在遇到孟小冬之时(甚至之前),他就从极高处成名了,作为男性的他非常稳固。只要不出意外,多娶几房小老婆也根本不是“问题”。而孟小冬一方,无论舞台上怎么好,无论台下有多少人捧场,但终究是年轻女性,舞台上的青春也只有短短的几年。面对舞台上下的追捧,也丝毫不能减少她内心的煎熬: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作为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不但要及时出嫁,更要嫁得好并嫁得准。她不能像今天的时尚女郎那样,随随便便就委身靓男,以后再轻松说声“随缘”就又分手了。在旧时代,女性往往是“一嫁定终身”的。虽然她仅仅与梅兰芳同台演出过两次(一次《梅龙镇》,一次《四郎探母·坐宫》),但她深深懂得了梅的重要与稳固。嫁给他是不冤枉的,尽管是“小”,也是完全值得的。后来她进入了梅兰芳金丝雀的牢笼,那日子最初可能是美丽的。时间一久,她或许才感到其中的孤苦。她与梅兰芳离婚后,转向了对余派声腔的追求,虽一直没有再婚,但文化品格是提升了的。
孟小冬中年陪伴杜月笙到了香港,过了一阵之后,她终于要杜给自己一个“身份”:“我在你这儿究竟算什么呢?是女朋友?是小老婆?……恐怕什么也不是。”杜很尴尬,把前房生的儿子叫来,让他跪在地上磕头叫“妈”。又在香港的饭店摆了几桌。这才让孟小冬踏实下来。我猜想杜在病重之际,一定会让孟小冬反复为之轻哼余派声腔,他甚至会在这声腔中检点平生。等杜死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孟小冬才移居台湾,像一个男人般过完她的最后岁月——她艺术上确是“冬皇”,其实又很惨淡。甚至我觉得,作为孟小冬最有特征也最有意义的时间,是她以余腔陪同杜月笙走向死亡的那段岁月。孟小冬不断在杜的耳边轻唱。杜听得很认真也很陶然,他命令自己在上海的门徒“不许跟政府作对”,由此减少了解放初期上海可能产生的动乱。从这个意义上讲,孟小冬应该说是有功的。由此可以说,孟小冬与杜月笙,甚至比她与梅兰芳还要有“戏”,这里的“戏”,主要是指政治与文化上的价值。
舞台上的梅兰芳,看过的人太多太多。而舞台下的梅兰芳,真正见过的人则很有限。我们从纪录电影中见过梅的谈吐,他实在是一位梨园深处的行内之人,说话的男旦痕迹很重。就这个意义说,即使请梅先生本人扮演现实生活中的他自己,也不是很容易的。因为他是一位从里到外都被虚拟化了的杰出演员,每一举手与每一投足,都会自然而然带着京戏的“范儿”。想让他按照梨园外的普通人那样讲话与动作,肯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我认真向前辈打听过,整个梨园有谁最能在讲话与动作上最像普通人?回答似乎仅两位:北方是郝寿臣,南方是周信芳。如今,是在梅兰芳逝世将近半个世纪之时,由另外一些从没见过他本人的、也很不通晓梨园礼法风范的当代明星,风急火忙般就把梅兰芳等搬上银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反过来想,时代又是急切需要把梅大师搬上银幕的,即使一次不成就来第二第三次。为什么?就因为梅兰芳这一代的大师的文化价值,太需要传递给今人了!由此,我们相信总会有相对成功的一天。即使拍得“差一点点”也无妨,因为银幕比舞台的影响大了太多,正面影响总高于负面的。多演一些,多拍一些,积累多了,也就距离生活的真实近了。撰稿·徐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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