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南京!》在北京做过两场试映,很多观众看完之后都会问:“为什么这个片子能过审?”因为电影里的屠杀、强奸等场面,和以往的过审片相比,尺度很大。
这样一部电影,要走到观众面前来,并不容易。
《南京!南京!》从筹备到上映,中间历时近四年。在这场持久战中,它经历了立项时险被淘汰的危险、拍摄时差点被撤资的困境、审查时提心吊胆的等待……就像一个难产的婴儿,历经劫难,才终于呱呱坠地。
导演陆川说:“看过片子之后可以想象它通过有多难。我相信这确实是一次进步,是一次标志性的进步。”陆川说。而对于制片人覃宏来说,这部让他投入了这么多时间精力的片子,其意义显然已经不仅仅在于挣钱了:“说大了,就是我们这个年代这个年龄段的人,去做应该做的事,去给中国电影创造一个新气象。”
《南方都市报》记者在北京专访导演陆川和制片人覃宏,听他们讲述《南京!南京!》从筹备到上映的艰辛,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一部有追求的中国电影所要克服的各种难关。
A立项
死里逃生
2006年10月-2007年3月
剧本最初被毙,陆川死磕磕出“峰回路转”
持久战顺利开场
那年申请立项的南京题材电影有四五部,陆川听到的消息是:最好停掉,论先来后到不是你们,凭资历也不是你们。张艺谋也在竞争之列。
《南京!南京!》的剧本有14万字,陆川只花了不到十天就写完了,最快的时候每天写到两万字。剧本写完后,找投资也出奇地顺利。2006年10月份,在一次中影集团总裁韩三平组织的饭局上,星美传媒董事长覃宏知道了陆川要拍《南京!南京!》的想法。他找了个安静地方,一口气把14万字的剧本看完,“看完后我非常激动兴奋,就给陆川打电话,说我肯定投(资)。”于是,星美成了《南京!南京!》最大的股东,当时参与投资的还有另外两家机构。
陆川和覃宏没想到的是,在这个顺利的开头之后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持久战。
覃宏说:“这个片子从最开始到现在,一切都是非常规的。”他们碰到的第一个非常规环节就是立项。
按照一般的程序,电影的立项只需要经过电影局。但《南京!南京!》因为题材的关系,除了电影局之外,还要通过中宣部和外交部等几个部门。
当他们把剧本送到电影局时才知道,那一年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电影大概有四五部,想拍这个题材的导演包括张艺谋、唐季礼、德国人和美国人等,如果都批了,年底有四五部“南京大屠杀”要上,这在外交上可能会引发日本方面的不满。所以这些项目干脆就都搁着。
陆川回忆,当时他们听到的内部消息是“最好停掉,因为你们不是最早的,论先来后到也不是你们,凭资历的话也不是你们”。
就这么一句话,他们也猜不出立项被卡的具体原因是什么。覃宏开始带着陆川到各个部门跑,争取说服他们,但这一跑,他们更加困惑了。“我所有经历过的立项上大大小小的领导部门都是支持的,没有一个说不好的,但就是欠缺一个由头,没有谁敢拍板说可以拍,但也没有一个说你别拍了。”覃宏说。所以到底卡在哪里,他们花了很长时间也没弄清楚。
没立项就在烧钱
立项还没过,陆川自己借100万建起了剧组。得知剧本被否掉,制片人覃宏说的话很是悲壮。
这个时侯,他们还面临一个问题:就是立项还没过,陆川却已经把剧组建起来了。覃宏是10月份和陆川见的面,但在此前的一个月,陆川在没有和任何投资方谈妥的情况下,就自己借了100万把剧组建起来了。等到发现立项有问题时,剧组已经从十来个人扩大到四五十人,衣服道具什么都做出来了,这意味着每天都得往里扔钱。这个时候,覃宏应陆川之邀担任了制片人,他自己先投钱,确保剧组的运作,但另外两家投资机构则撤出了这个项目。
一拖到了2006年年底,电影局给他们一个消息,说剧本已经给到了外交部,得到明确的消息是外交部已经否掉了。
“那时候不知道要怎么跟组里的人交待,剧组都是年轻人,每天谈起这部电影,都特向往。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梦,只有我和覃宏知道这梦做不下去了。”陆川说。
那段时间,陆川跟覃宏出去喝闷酒,覃宏说的最悲壮的一句话是:“陆川我支持你把这钱花光,然后咱们就散了吧。”
关键人物帮了忙
有两次都绝望了,没想到在最困难的地方峰回路转。拍摄过程中,贺龙的女儿去了片场,陆川对她说的话印象特别深刻。
“后来我们决定死磕。”陆川说。
接下来的几个月,陆川和覃宏继续去解释,见各个能见的人,希望能打动相关的领导。覃宏说:“几次都觉得过不去了,有两次都绝望了,没想到在最困难的地方峰回路转。”
陆川回忆,最传奇的就是2006年12月份,晚上11点多,他和覃宏被一辆车接进了中南海,见了一个关键人物。这是陆川第一次进中南海。那位关键人物问他为什么想拍这部电影。陆川说:“《南京!南京!》这部电影是来自民间的声音,我不是想拍一个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或者头上的包说你打过我,我想去梳理一些别的东西出来,因为我看到一些不一样的历史。”陆川认为,那次见面非常关键。
还有一位外交部的司长见他们第一句话就问:“你为什么要拍这戏,告诉我。”陆川大概也是类似这样的话,“其实不是想给国家找麻烦,我们是唯一能拍好的。其他本子我也看过,都是在哭诉,恰恰是我们这本子没有在哭诉。大家了解的这个历史里面没有中国人,教科书上中国人就是被杀,进入公众记忆的就只有德国人。最后被我们孩子记起来的就只有一个德国人救了20万中国人。而我们是在讲中国人是怎么回事。”那司长听完,说愿意帮忙。
2007年3月初,他们得知外交部亚洲司日本处通过了。陆川拿起电话就给电影局打,连电影局领导都很吃惊。3月22日,他们拿到了拍摄许可证。
总结这件事时,覃宏认为,他们找到了一个说服领导的一个关键突破口,就是我们拍这个电影不是来添乱,就是为了尽量还原那段历史。
在后来的拍摄过程中,很多领导到现场去看过,包括贺龙的女儿。陆川对她的一句话印象特别深刻:“在中国不是你想为国家办事,你就会理所应当的很顺利、很得志或者受到很多支持,有时候往往是相反的。”往往是没什么想法的人过得挺滋润,而有想法的人都特痛苦特郁闷。她说:“只有你们坚持了,很多愿意帮你们的人才会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