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篇

　　参加《南京！南京！》拍摄的主创们的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有拍完杀戮戏份就痛苦的日本演员，有从“天使变成魔女”的高圆圆，也有3次阑尾炎发作的陆川。对于自己团队的奉献和坚持，陆川很感动，也心怀内疚。

　　关键词：日本演员

　　剧组设在日本人聚居区

　　“我们不是在瞒着日本人做一件坏他们的事，我们当然可以坦诚地在他们面前谈论这段历史。面对历史，需要勇气。”

　　《南京！南京！》的剧组设在北京一个日本人聚居的小区内。“剧组工作人员此前几乎没有深入接触过日本人，驻在这里，让他们有了一个近距离接触日本人的机会。”陆川说，有时剧组在小区里试日本军装，小区的日本人会匆匆离开；有时主创们在餐厅吃饭，谈论“南京”问题，周围的日本人也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刚开始剧组工作人员也有点害怕，老是蹑手蹑脚的，后来都不在乎了。”陆川坦言，“我们不是在瞒着日本人做一件坏他们的事，我们当然可以坦诚地在他们面前谈论这段历史。面对历史，需要勇气。”

　　陆川到东京去找日本演员时，带去了大量图册和资料，3天见了60多人，“至少我见过的这些日本演员，打消了心中的顾虑，相信了这段历史。”陆川说，“这些演员是我在日本挑的第二批，第一批都没来。他们(参演的)是二线，但也演得不错。一线都是中国观众熟悉的，但经纪公司没让他们来。”

　　拍强奸戏不敢碰女演员

　　“叫我去东京拍一个这样的戏，我绝对做不出来，给我一千万我也不去，我觉得我受不了，但他们就在这儿。”

　　片中很多戏都是陆川和日本演员商量着拍的。有一场戏是一个孩子被日本人勒死。拍完这场戏，有工作人员告诉陆川，日本演员躲在一边哭，觉得很崩溃、要回家。“我请的这些日本演员，他们陪了我9个月，但同样的事情让我陆川去做，比如叫我去东京拍一个这样的戏，我绝对做不出来，给我1000万我也不去，我觉得我受不了，但他们就在这儿。”

　　拍一场强奸戏时，日本演员都不肯把手放到女演员的身上。陆川对他们讲：如果你们不去演的话，这些女孩子就得一直这么裸着。拍摄完成后，导演一喊“停”，日本演员立马把衣服给女演员穿好，然后对着女演员鞠躬。“这是我亲眼看到的。”陆川说。

　　关键词：角色设定

　　小豆子源自一张老照片

　　“看了照片后我就特别心痛，所以就在刘烨身边安排这样一个人。”

　　《南京！南京！》是一部黑白电影，所有主角都有原型。“在黑白的画面里，血是黑色的。”陆川说，对于其他要拍这个题材的中国导演，他的最大优势可能在于看了特别多的日本兵日记。“我有一个朋友叫樊建川，用自己的积蓄建了28座博物馆，里面有全国最大的抗战图片库，50多万张黑白照片全部来自樊建川去日本购回的画册，差不多有2000本吧。那时候他知道我要做这事，免费把博物馆打开。”

　　影片中日本军官角川这个角色就是根据多个日本兵日记综合而成的，高圆圆饰演的姜淑云则是综合了一些中国教师的事迹。

　　陆川偶然看到的一张照片令他受到震动，“那是一张娃娃兵的照片，他叫季万方，浑身挂满了水壶和杯子，是被日军俘虏的年龄最小的士兵。看了照片后我就特别心痛，所以就在刘烨身边安排这样一个人，于是有了小豆子的角色。”

　　影片中，摄影机对准了一张张群众演员的脸，每一张脸都特别真实。“我想通过这部电影，让中国人的脸不再模糊。南京大屠杀题材会让很多人不想看这个电影，因为会觉得无非就是中国人被杀。我们特别想表现那些被淹没的事情——70年过去了，现在我们坐在这儿，你给我说出30万受难者里3个人的名字来，别说3个，一个你都说不出来。我们付出了几十万人的代价，最后连一个名字都没留下来。”陆川说，“每次在现场，我们都要按照历史照片在1000多群众演员里仔细去挑，挑我们认可的中国人的脸，每次都要持续两三个小时。”

　　关键词：创作状态

　　团队里好多人“疯”了

　　“她这么一个善良、青春的天使就变成了一个魔女。”

　　拍摄《南京！南京！》期间，陆川3次因阑尾炎发作进医院，但每次都是吃药打点滴保守治疗。阑尾炎第三次发作时正值在长春拍戏，当时拍着拍着陆川栽进城墙外的一个坑里，工作人员回头一看“导演不见了”。

　　除了生理病痛，陆川还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笑说：“我的作用是用来忽悠人的，不是用来让人崩溃的。”

　　“团队里面，好多人都疯了。”陆川说，戏拍了这么久，很多人都经历了心理和生理上的崩溃。比如高圆圆，“我看着她都有点怕，她这么一个善良、青春的天使就变成了一个魔女。逮谁跟谁急，龇牙咧嘴的，状态特别不稳定。”对此，陆川非常内疚。

　　《南京！南京！》拍完了，陆川说自己从一个“狠心人”变得“特别脆弱”，每次看到《南京！南京！》都会涕泪横流，以至于现在“不敢看第二眼”。除了脆弱，陆川的兴趣也从关注战争转为看歌舞片，以前喜欢打的战争游戏，比如CS，现在都被删除了，因为“枪声特别刺耳”。下部戏虽然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但他特别希望“能够展现美好，很单纯地去展现美好”。

　　细品陆川

　　当影片最后一个镜头字幕“小豆子，现在还活着”亮起时，坐在一旁身高体胖的男观众说，他鼻子酸了。

　　陆川说他也哭了，特别是在刘烨的角色被枪杀的那一段。电影他都看了一万多遍了，但是那一段随时看随时会哭。或许陆川和每一个男孩一样都有上阵杀敌的梦想，所以他在《南京！南京！》中的那场巷战拍得很用心，并且让刘烨扮演的人物姓陆。

　　陆川的电影看上去很冷静甚至冷酷，但他似乎是个性情中人，不然他不会为了《可可西里》把命搭进去半条，不会为了《南京！南京！》埋头4年。采访结束的几天里，我的耳边总响起他的一句话，“如果不拍个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作品，我耗费4年时间干什么？我还不如找姑娘生个孩子去！”

　　陆川不是一个电影商人，他不懂市场，也很难从市场角度来考虑拍哪些电影，用他的话说那是合作方考虑的问题。所以他在选择题材时，只关注那些能打动他、能让他燃烧、让他激动的，《寻枪》是，《可可西里》是，《南京！南京！》也是。每个导演都有不同的喜好和关注点，陆川关注的是有“简单粗暴”的力量，还要有让人潸然泪下的震撼。

　　如今这些力量却让陆川变得越来越脆弱，让他经常会哭。他坦白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拍完这个片子，因为他感觉自己每天都在忽悠人，跟这个说我们能行，跟那个说咱们能拍完，其实他心里根本没底。“你没法体会我那种绝望，同事每次拿明日计划表让我签字，我都是闭着眼睛签……6月15日杀青，全剧组都崩溃了，抱头痛哭。”

　　陆川说：“每个导演都会在某年某月某天失手，这是我们的宿命，有一天我也会。但我相信不会是这一部，也不会是下一部，希望不是在我年轻力壮的时候。”

　　信报记者 唐雪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