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档中国电影输《变2》：阵地是自己输掉的
本报记者 李丽 黄辰星
实习生 黄白鹭 陈柏熙
最近几天，《变形金刚2》开始在各大影院陆续下画。从6月24日至今的一个多月上映时间里，该片在国内拿下约4.3亿元票房，远远超越了《泰坦尼克号》在12年前创下的3.6亿元票房纪录。不少人为《变2》欢呼：“等待这个新纪录等了12年了！”然而，这个新纪录代表着什么？
《变形金刚2》的成功催生于国内暑期档市场的火热———今年暑期档至今为止已经有5个星期国内总票房过亿元。在7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全国观众人次约460万，比去年同期增长68.5%；周总票房1.52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81%。暑期档电影市场在高速发展，但为何“蛋糕”越来越大，却只看到好莱坞大片“吃”得越来越多？《羊城晚报》记者采访了包括王小帅在内的多位业内人士，以新纪录作“悬丝”，为国内暑期档市场把脉。
[破纪录意义有多大]
《泰坦尼克号》不是标杆
1997年11月1日，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开始在中国公映。这股“冰山沉船”的狂潮持续了70天———在很多小城市上映的日子其实远远不止，后来统计总票房达3.6亿元，约占当时全国一年总票房的四分之一。当年《泰坦尼克号》在广州上映时一票难求，场场爆满，跟今年暑期《变形金刚2》上映时的状况十分接近。但在业内看来，这两个票房奇迹的形成原因却不能相提并论。
中影南方电影新干线总经理助理邱晴认为，《泰坦尼克号》上映时，国外大片刚刚获准进入内地市场，而国内电影人对于“大片”几乎还毫无概念，《泰》片以动人的爱情故事和罕见的电脑特效呼啸而来，再辅以“奥斯卡得奖与中国上映同步”的噱头，因此立刻在电影市场卷起热浪。事实上，12年前中国影院的数量只有现在的一半，20元的票价也是现在全国平均电影票价40元的一半。也就是说，虽然《变形金刚2》破了《泰坦尼克号》的票房纪录，但后者“观影人数最多”这个纪录至今仍然没有被打破。广州市一宫电影院的胡经理回忆：“《泰坦尼克号》在市一宫创下的单片单厅单日票房超过21万元，至今还没有影片能打破这个纪录。当年排队买票的人龙长达100多米，从早上7点半排到晚上11点，场场满座，这也是《变形金刚2》未能做到的。”但如果因此归纳为今天的电影市场不及当年，这是不公允的。
反过来说，《变形金刚2》能破了当年几乎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各种完美条件的《泰》片的纪录，正说明今天的中国电影市场已日趋稳定———假如《泰坦尼克号》破纪录叫“奇迹”，那么如今《变形金刚2》破纪录则该称之为“正常”。
《泰坦尼克号》当年的破纪录———更恰当的说法是“创纪录”，确实刺激了中国的电影观众乃至整个中国电影产业链的发展。从剧本、制片到拍摄，国内电影人争相效仿，尝试“大片”路线，而影院也在这之后进入大规模的建设时期。“更新音响设备，加强声光效果，硬板座位换成软席，风扇换成空调，更换数字立体声，安装超大尺寸的银幕……影院开始为观众营造一个更舒适和更震撼的观影环境。”邱晴认为，正是影院建设最终导致更多观众走进电影院，从而壮大了市场。尤其是最近五年来，内地影院的变化日新月异，从最初1000多块银幕增至现在4500多块，去年平均每天就增加1.5块。《泰坦尼克号》的3.6亿元票房纪录用了70天来创造，而《变形金刚2》只用了19天就打破了这个纪录———这点就能充分印证中国影院建设的成效。
下一次不用等12年
根据权威调查数据，截至去年年底，美国共计拥有6200个影院，总银幕数为40197块，平均每7600人就拥有一块银幕，而中国平均每15万人才分享一块银幕。这就是为什么去年美国能以89.20亿美元领跑全球票房，而中国仅以6.22亿美元排名第12位的重要原因。不过，差距同样意味着进步的空间，中国的票房总数不多，但增长速度却非常惊人，譬如今年中国第一季度的总票房就比去年同期增加了47.6%。
因此，不少国内电影人都乐观地认为，《变2》的票房神话会很快被打破，起码这一次我们不用再等12年。
新影联电影公司老总高军认为：“中国电影票房份额以前在全球来看是微乎其微的，但如今《变形金刚2》的中国票房份额却跃居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而且还是在两国的人均银幕数量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这说明中国电影市场的潜力有多么巨大。”电影《孔子》的宣传总监王克非认为：“再破纪录将是一个正常的现象，我甚至认为每年都应该破纪录。中国电影现在已经进入一个高增长期，这跟我们的经济大形势是一致的。”而下一个高峰很可能又会出现在暑期档，因为从去年的数据看，暑期档仍然是全年票房的最高峰，比排名第二和第三的国庆档与春节档票房收入多出近一倍。
破纪录不成问题，问题只是在于，未来的“王者”会不会还是进口大片？国产影片有没有希望成为真正的票房老大？最近广受媒体关注的电影《十月围城》，因为群星云集，片方曾高调宣布票房目标为5亿元，对此，不少业内人士直言：“没戏！”根据他们的观察，这两年国产片票房动辄过亿元不稀奇，今年即将上映的很多片子都有希望，譬如《建国大业》、《风声》、《刺陵》、《叶问2》，但要打破《变2》的纪录却很有难度。高军的预测是：“等打败《变2》的国产片出现，至少还要等个三五年。”但《画皮》制片方肖总的想法却很乐观，他认为《变2》的成功变相地给中国电影人上了一堂“自尊课”，会激发起他们的“战斗力”。此外，影院从《变2》收回的钱也是对光明未来的铺垫，邱晴说：“影院有钱去建设，能培养更多的观众，票房再破纪录就是早晚的事。”
[国产片为何靠边站]
影院不是慈善机构
在《变形金刚2》上映的首两周，青宫电影院的七个影厅几乎所有时段都在放这部好莱坞电影，上座率很高。而市一宫电影院的六个影厅也是同样的情况，胡经理说：“每天40多场，容纳人数可达600人的影厅场场爆满。”但这是好莱坞大片的胜利，绝不是中国电影的胜利。
因此第六代导演王小帅直言：“《变形金刚2》破纪录就是美国文化侵略的结果。现在的小孩都是看《变形金刚》动画片长大的，看美国片长大的，这样长期地培养观众基础，《变形金刚2》当然会大卖。破纪录让中国累计票房增加本来是好事，说明有更多的观众走进电影院了，但是这些钱都被美国人搞走了啊。我们把自己的阵地都让出来了，这才是让我们得重新思考的地方。”
一味责怪院线和影院“胳膊肘往外拐”并不公平。因为在中国，电影票房是这样分账的：国产片，院线和影院总共分57%，制片方分43%；进口片，院线和影院分48%，发行方分17%，制片方则分35%。看起来放映国产片让院线和影院更有利可图，但前提是：有什么国产片能做到像《变2》那样，一个座位都不浪费？王小帅认为：“很多国产片是相当不错的。像冯小刚、宁浩、陆川这些导演的作品也都有过亿票房，我认为这个意义比《变形金刚2》票房过4亿元珍贵多了。因为我们的成绩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不像美国大片的垄断作风———三五天投一个‘炸弹’下来，还是‘重磅炸弹’。”关于解决办法，王小帅提出：“我最近去巴黎，发现那里的影院上映的作品类型多样，没有一片独大的情况，这才是公平竞争。这样做短期效益可能没那么高，但长远来说却是有益的。就像假如有一天你上街，发现满街只剩下肯德基和麦当劳，你会不会倒了胃口？”但矛盾在于，没人能要求影院变成“慈善机构”，青宫的杨经理直接地表示：“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工作是培养固定的观影人群，对抗电影的网络下载。要让某部分人无论如何都会走进电影院看电影。”从对抗网络下载的角度说，大制作的好莱坞片自然比国产片更有竞争力。
阵地是自己输掉的
而在很多支持美国大片的观众看来，中国电影的“阵地”并不是“让”给别人，而是自己输掉的。一位热切盼望派拉蒙最新大片《特种部队》上映的观众表示，虽然《变2》之后已有很多国产片上档，但他却不感兴趣，“什么《大内密探灵灵狗》和《追影》，据说都是山寨片，估计就是趁着我们学生暑假有闲有钱，浑水摸鱼来了”。据统计调查，中国观众去影院观影的驱动因素主要有以下五个因素，排前两位的是“影片口碑好”和“宣传规模大”，其中“影片口碑好”占驱动因素的59.1%。但在这一点上，很多国产影片都讨不了好。上文提到的两位广州电影院经理总结，目前国产片不但制作水平跟进口片有较大差距，更重要的是，故事情节和类型常常落入俗套，令观众感到“难顶”。《画皮》制片方肖总则指出：“国产电影的商业化程度还远远不够。为什么有的票房成绩那么好，而大部分的影片却无法露面？关键的就是没有提供给观众掏钱看电影的理由！”
但没有一条经验能在中国市场通用无阻。导演王晶在香港本土是“票房之王”，自称“预测任何电影的票房，误差都不会超过300万港元”，但最近他承认，“内地市场我看不懂”。他的新作《大内密探灵灵狗》其实是个试验———“干净版”的港式恶搞喜剧在内地是不是行得通？试验结果还未可知，但有一点王晶已经认定：“不管什么电影，老少咸宜的最有优势。换句话说，将来能带孩子去看的电影就是票房老大！”这一点《画皮》的制片方肖总也十分认同。
但另外一项市场调查却得出这样的结论：女性观众才是带动整个市场的关键人群。规律混乱的实质是，真正的规律还没有形成。电影《孔子》的宣传总监王克非给出了这样一个中国电影理想市场的蓝图———“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观众越来越喜欢看电影，各种好电影都能获得好票房”，但在此之前，他承认，“在这样的高增长环境下，市场就像一团迷雾”。尽管如此，中国的电影人还是在尽力做到“引导”市场，即使有时是以“迎合”的姿态。王克非认为，在电影的类型和题材上拓宽思路是一条必行之路。他举例，像《孔子》这样讲文化的电影便是一个新兴的商业片类型，去年这样的题材被好莱坞的《功夫熊猫》占了先机，如今中国的电影人要把中国传统文化这块宝藏重新利用起来。但不得不承认，在这股行业高速发展的浪潮中，很多中国电影人还是处在“昏头昏脑”的状态。邱晴说：“中国每年生产400部电影，只有大约20部运营得很成功，大部分电影连回本都吃力，有的甚至连跟观众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怎样拍出好片，这个问题不能只是冯小刚、张艺谋、宁浩这些导演去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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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暑期档
还是好莱坞的天下
如果说《泰坦尼克号》的票房纪录被打破是一种历史必然，那么为何打破这个纪录的是《变形金刚2》而不是别的影片？广州青宫电影院市场部杨经理分析，《变2》有其成功的必然性：“第一部口碑良好，使观众对第二部的期望值提高。强大的宣传势头和档期优势也是原因，它毕竟抢占了全年最大的‘吸金旺季’暑期档。”高军则认为：“变形金刚玩具和动画片承载了一代人的童年回忆，这些人如今已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他们因怀旧情结所作出的选择无疑蕴含着相当惊人的力量。这是一笔财富。这一点也解释了为何《变2》在中国的火爆程度超过了世界其他地方。”
无论是观众的情结、上集的口碑、宣传的力度和电影的质素，《变2》都是强中之强，新纪录的缔造者非它莫属。而事实上，这个暑期档其他好莱坞大片也在中国大捞了一笔。截止到7月30日，《哈利·波特6》累计票房已超1.33亿元。《冰川世纪3》虽然只能在330多张3D银幕上映，但用了不到20天时间也拿下过亿元的票房。这些影片能如此“吸金”当然有它们自身的原因———《哈6》拥有精彩的原著，用尖端特效营造的魔法世界始终让粉丝欲罢不能，目前已成为史上最赚钱的系列电影；《冰3》前两集的口碑良好，剧情搞笑温馨，适合全家观看，本集加上3D效果更彰显好莱坞动画技术无与伦比的优势。《画皮》制片方肖总说：“在中国看电影还属于奢侈消费，相同条件下，观众自然会选择视听冲击力强的电影。”所以，在这些好莱坞大片上映日期来临前的一个月，院线和电影院的经理们就会开始忙着安排宣传、排片，焦头烂额，但他们觉得值，因为他们对这些作品有信心，“近几年，暑期档的好莱坞大片票房都是有保证的”。
今年的暑期档已经过去一半，《变2》开始下档，《哈6》、《冰3》也即将结束捞钱之旅，接下来还有两部好莱坞大片在等着“接班”———《飞屋环游记》和《特种部队：眼镜蛇的崛起》。从目前的口碑和市场期待值来看，这两部影片票房过亿元的可能性很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