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电影导演,52岁的何平相当低产,在过去的22年间,他只拍了6部电影。而最近10年,他花了大量的时间担任电影监制,为一批优秀的电影做幕后推手,其中包括《大腕》、《手机》、《寻枪》和《可可西里》。
在大多数人看来,何平有些不务正业。“我可能跟其他导演不太一样,有些导演很有才华,但不善于找投资,这方面我有特长。”何平的自信不单源于自己的融资能力,他对《麦田》上映面临的争议声,竟生出期待:“骂声不影响票房,把票房给骂起来,大家都欢乐。”本报记者林树京 北京报道
电影与历史
导演不是历史的复印机
潇湘晨报:你的电影从历史取材,总能找到一个很讨巧的角度,有很大的想象空间。这次《麦田》取自长平之战,为什么不像《花木兰》、《孔子》那样拍一拍名史?
何平:他们那样容易卖嘛。职业制片人肯定这样想,所有人都想看花木兰、梅兰芳,这样就更容易去包装这部片子。但我对这些历史名人没什么兴趣,只是希望在有限的历史资料里,找到一些有想象力的东西。我也不喜欢帝王生活,我只对普通人有兴趣。
潇湘晨报:但你最感兴趣的,还是历史。
何平:历史那个遥远的舞台,离我们太遥远了,你读历史书籍的时候,会觉得你的想象力就算再开阔都不能概括那个时代。我拍古装电影的本意,并不在于我非要拍一个古装故事。导演不是历史的复印机,还是要把它变成一个真正的现实题材来拍,只是这个故事架构在古代的马车上。
潇湘晨报:具体到《麦田》,这种现实感是怎么投射的?
何平:我还是希望大家自己去想。我特别不愿意弄一个盒子出来,让大家都在这个盒子里思考。我发现有一部分人特别喜欢自己先弄一个盒子,然后把自己所有看过的影片都往里装,这对电影的进步没有一点好处。
侠义与电影
从不看武侠书,拍的不是武侠片
潇湘晨报:《麦田》和你以前电影那种很男性的气质不一样,里面有很多女人。但看完后我也会想,何平对女人是不是有点偏见?因为《麦田》里的很多女人都很市井,喜欢见风使舵、没主见……
何平:这倒不是,当然它可能有这么一个空间让你这么理解(笑)。这部戏里我觉得,女人是一个很可爱的群体。她们有期待、癫狂、欲望,也有丰收的喜悦,甚至包括当真相暴露以后的集体自杀。她们在国家和大义面前,可能没有具体的台词,但这个伟大,我们无法表现。
潇湘晨报:你爱拍男人戏,你希望能通过电影表达男人之间什么样的情感?
何平:我想表达的都在银幕上,语言不能代替。当一个作品的主题焕发出来时,那不是事先可以预计的。而且,这个东西要看,而不是听我讲。
潇湘晨报:你拍的很多片子都有古代的侠骨风范,是不是想说,这种侠骨在现代男人身上已经消失了?
何平:我没这么想过,只是经常故事恰好在古代而已。现代人有现代人的侠骨,商海里也有很多很坚强的男人,忍辱负重,开拓事业,这也是侠骨。
潇湘晨报:那你看武侠小说吗?
何平:我从来不读武侠书,古龙的书我一本都没看过,连《七侠五义》都不读。人们总爱把我的电影归为武侠片,其实我拍的不是武侠片,因为这个武侠片有两个最基本的标准:第一,故事要充分,要有门派,武侠一定要有门派的;第二,它必须是以动作为主的电影,而不是以动作来表现人物的。我的作品跟这两点都靠不上。
生活与电影
爱玩,才能焕发想象力
潇湘晨报:都说《天地英雄》你是七年磨一剑,《麦田》又磨了六年,拍一部戏真的要这么久吗?
何平:每次媒体都要说我多少年磨一剑,我觉得那是宣传吧。其实我不拍戏的时候会自己想很多故事,都放在保险柜里。等我觉得这个故事成熟了,没有其他工作的时候我就拿出来拍。《麦田》、和上一部戏隔了6年,其实中间我还有很多别的工作做,比如监制了《可可西里》等一些电影。
潇湘晨报:六七年才拍一部戏,不觉得少了一点吗?
何平:(笑)玩占去了我的大部分时间。人为什么要工作?其实还是为了享受生活。玩是我的生活方式,我的生活方式一旦被改变了,就不能焕发我的想象力,就没有我的电影。
潇湘晨报:你的爱好挺多的:酒、书、车、马、高尔夫,还经常拍个时装美女照什么的。
何平:我比较爱玩。这些东西可以让我变得很年轻,同时我也能知道,哦,他们时尚年轻人原来是有这么些想法的,那我拍戏就可以去满足他们的需求。导演拍电影,你观众群的年龄越低,艺术寿命就越长。
潇湘晨报:很多导演是不愿意给别人做监制的,但你是个相当高产的监制,愿意放下身段当监制不是纯粹为了赚外快?
何平:监制这个职位在中国一直被忽视,其实做监制是很职业的一件事。我可能跟其他导演,尤其是跟一些年轻导演不太一样,有些导演很有才华,但不善于找投资,这方面我有特长、天分,所以我有这个能力,去帮助很多导演实现他们的梦想。
观众与电影
骂不影响电影票房
潇湘晨报:每次你出新作,大家都会特别期待。但很可能,他们看的时候会发现,其实并没有期待的那么好。
何平: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你对任何东西期待过高,就会有失望。你想想,人家花钱还搭时间去看你的电影了,你还不让人家说几句,这没道理。当然,我们中国人特别不愿意赞赏别人,而更愿意去公开批评别人。赞扬的声音很少被媒体关注,比如我说,冯小刚是一个伟大的导演,没人理会,但我要说冯小刚从拍片到现在都是垃圾,一定是大版面报道。这个不影响票房,你看这么骂每年票房还这么好,如果这个骂跟中国电影有这么大的缘分,那就不要停,把票房给骂起来,大家都欢乐。
潇湘晨报:你平时关注这些评论吗?
何平:很少。因为你翻半天,一两句有价值的话都翻不着。经常骂爹的,说脏话的,看多了就有点耽误工夫。有一些论坛会写民间影评我会看,职业影评我不太爱看。那些职业影评人特别有意思,国外的职业影评人是不参加到电影的创作中的,他说话很公平。我们的影评人是什么呢,哎呦嗬,骂别人的时候道理一堆一堆的,嘿,过两天你发现,哎呦,他是某部特别烂的戏的编剧。(笑)我不知道是谁啊,我就是举例子,这种人不是一两个。所以像这种专业影评就不要看。
[大牌印象]
穿阿玛尼、戴劳力士的“鲁迅”
9月,北京突然飘起绵绵雨,有点寒意的初秋。何平走进后海大翔凤胡同的梅府里,行色匆匆,像是有忙不完的事。然而,在满屋古董家俬、唱片、留声机的包围下,当何平点燃一支万宝路,坐到挂有梅兰芳早年黑白剧照的那面墙前时,四周浮躁的空气突然沉下来。
他穿阿玛尼深蓝色西装、戴劳力士手表,与其他第五代导演的风格迥异。他不像张艺谋一件奥运工作服可以穿N次,更不像拘谨的田壮壮,连给媒体拍个照都要捏衣角,觉得不自然。22年来,何平只拍了6部电影,但他却是最会与人打交道的导演。所以,当他看见记者递上小巧的录音笔时,先发制人地问:“你们年轻人用的东西都挺高级,这是叫MP3吗?”一句话,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甚至当你猛一抬头,看他,都会恍然觉得是在和鲁迅对话——何平留着小胡子的造型经年未变,虽然总被说长得像鲁迅,但在他身上,你找不到“忧愤”的感觉。他喜欢炮轰别人,但开炮前,他总要加一句:“不要报道,我们闲聊。”
你会说复杂的人生阅历,早让他圆滑如《麦田》里重点宣传的男性光腚。但何平不管这些说法,他活得自在滋润:打高尔夫、骑马、品酒,还找了年轻貌美的女友。这时他又抽一口万宝路,说:“为了养家糊口,我们不得不在这个特别无聊的城市里生活。当你太有上进心,你反而离不开这座城市了。”
这无疑是个矛盾的命题。矛盾有如对比眼前温润平和的他,和他那些个性鲜明的电影。
何平,52岁,资深电影导演、编剧、监制。
代表作:
《双旗镇刀客》(1991)
《炮打双灯》(1994)
《天地英雄》(2003)
《麦田》(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