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的国际大奖不比张艺谋少,他有足够的资本去拍商业片,他和张艺谋的人生经历相似。但骨子里他们不是同一种人。他说:一切,都还刚开始。
王全安,45岁,第六代导演中的大龄选手,因为上月刚落幕的第60届柏林电影节,再一次站在了电影圈名利场的中心。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团圆》获得了最佳编剧银熊奖,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位王姓导演在柏林的春风得意:这是他拿到的第二个柏林熊,三年前,他便凭《图雅的婚事》收获了一个金熊。左手金熊,右手银熊,王全安稍许有些得意,开自己玩笑:“都可以用来当哑铃健身了。”
在华语电影圈,能够拿着两个柏林熊当哑铃健身的导演,除了王全安,就只有同样从陕西的黄土地上走出来的张艺谋(获奖作品《红高粱》和《我的父亲母亲》)。虽然分别是第五代、第六代中的中坚分子,但是两位导演的发展轨迹极其相似:同样在信天游的狂放环境里长大,同样在不经意间为自己的人生转了方向,在超龄的年纪转行报考电影学院,毕业后同样先走曲线救国路线——当年的张艺谋也正是通过《红高粱》《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等影片先闯世界,国际影展拿奖赢口碑收获了个盆满钵满之后才安安心心地拍大片赚大钱的,而现在的王全安,虽然从2000年的《月蚀》至今只拍了5部电影,但是国际大奖的斩获一点都不逊色于张前辈,甚至在今年的柏林,当这两个不同时代的陕西籍导演同时被摆在柏林电影节的大擂台上的时候,最终胜出的还是王全安。
但是王全安不会成为下一个张艺谋——在现实题材的道路上走着走着就成了商业片大片的赚钱机器,为了票房,可以炒作,可以屈就,可以迷失……在王全安的说法里,那是一种“个人的牺牲”,代价无人可知。记者日前通过电话连线,和这位导演进行了一番对话,这位第六代导演,很冷静。
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拍的是什么样的电影。《月蚀》《图雅的婚事》《团圆》不管给他带来了多少荣誉,但是对他来说都还是试验性的牛刀小试,他说:“一切,都还刚开始。”
【对话】
柏林不一样了 《团圆》让老外忘了这是一部中国电影
第60届柏林电影节对王全安的意义,在于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电影创作理念。《团圆》的拿奖以及在影展上收获的评价让他异常振奋。“终于用10年的时间,想明白了一些问题,也证明了自己的电影观是正确的。”而另一个让他欣慰的现象是,柏林,不一样了。
记:之前一直在筹备《纺织姑娘》,却突然变成了《团圆》去参赛,当时是怎样的一个考虑?柏林电影节的选片委员会当时是看了两部片子而二选一吗?
王:电影节选片方只看了一部《团圆》,看完以后,他们跟我说:“电影太震撼了,我和我的评审会一致觉得你拍了部伟大的电影。”过了20多天,他们又给我来信,想让《团圆》做开幕影片,希望我答应邀请。我当时还跟他们较了很大的劲,因为开幕片很难参赛,即使参赛也往往没有拿奖的戏。我跟他说,我还没到那么德高望重的地位,宁愿安安心心参赛。不过他们说影片的主题和柏林很契合,在60周年,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就是一个甲子,一个轮回,讲述这样一个故事,非常适合柏林,再没有一个城市像柏林那样,会对战争带给人们的那种分离的伤害更加体会深刻。
记:除了《团圆》拿奖,在柏林还有别的收获吗?
王:柏林不一样了,或者说,这三年来柏林有了一个进步。其实3年前《图雅的婚事》拿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突破,那部片子的故事让老外忘了那是一部中国电影,更多的是女主人公的情感、命运打动了他们。以前去国外,很多人看中国的电影,看完会问,中国就是这样的吗?他们对中国电影的关注有很多别的因素在里面,但是这一次看完《团圆》,再没有人问这个事情了,这个感觉比得奖更我让振奋。因为以前老外看中国电影,引发的是他们对我们的思考,而现在,是对他们自己的思考。
爱情还是一样的 有机会余男依然会是我的女主角
北京时间2月21日凌晨,精通法、英、中三国语言的本届女评委余男,站在台上讲了一段煽情的中文致词:“这个世界真的很小,我们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分开,我们又会在同一个地方相遇。”接着,她将手中的最佳编剧银熊奖颁给了王全安。
余男之于王全安,就等同于巩俐之于张艺谋,对一双携手10余年却已分手的情侣档来说,这是个温馨却又暧昧的时刻,主办方的安排令当晚的八卦指数飙升。不知当时将余男抱在怀里的王全安作何感想,但是两周之后再谈到这位他的最佳女主角,他显得相当坦然。
记:其实从《月蚀》开始,到《惊蛰》到《图雅的婚事》,余男是那种非常符合导演要求的,能够把真实感和戏剧感融合到一起表演的女演员,如果这种类型的电影就是你想要的,以后还会再找余男做女主角吗?
王:(电话那端笑了几声)会,有机会肯定会再合作。你说的没错,她的表演……很饱满,事实上,以前的这些作品和角色都是我们俩一起创作的,没有她的表演,那些角色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记:《月蚀》之后相伴10年,但却在最辉煌、最默契的时候骤然分手了,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王:其实在遇到余男之前,我的生活一直很随意,甚至很混乱。遇到余男,劫数来了……过去的十年,我们共同营造了一个相对单纯的拍电影和生活的环境,那种氛围挺棒的。但当事情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无论是电影还是生活都需要拓展……其实我一直对她有所愧疚,她跟我好的时候,很小,这么多年下来,有些东西是我不能给的。我可以给她电影和经验,但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和阅历,我没法儿给。所以分开是很自然的事情,没有不得已,我俩都很清醒。我妈都说,你们把人生中最好的时光都给了对方,你俩都问心无愧。
想要的不会变 拍商业片就像吃包子,吃多了胃口就会被撑坏
王全安或许是中国导演中经历最多、活得最肆意妄为的一位。幼时学画,少时学舞蹈,15岁别人待在学校孜孜求学,他已经跟着延安歌舞团出访各国表演,开始和洋妞谈恋爱。一位浪漫的法国姑娘诱发了他的电影梦,里昂的电影学院都帮他联系好了。他却固执地认为要拍好中国电影,还是得回国内学习。于是他杀了个回马枪,以22岁的大龄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
如此肆意妄为的一个活跃分子,却在毕业后“蜗居”西安电影制片厂,而这一呆,就是6年。
记:导演毕业后在西安待了9年,到2000年的《月蚀》,其中有9年时间的空白,那时候都在做什么?
王:其实没有9年,我在西安待了6年。刚毕业那会儿,中国电影市场很不好,不适合拍电影。不过也不着急,那时候想不能拍电影那就写剧本吧。其实在那6年里,我一边写剧本,一边自己做一些哲学、美学等理论上的储备,对后面的创作来说是很受益的。
记:其实《图雅的婚事》之后,很多人就觉得以你的叙事能力足够转型去拍商业电影了,现在《团圆》又为您在国际上赢得了很好的口碑,会不会很多人都劝你去拍商业片?
王:我这个年龄的导演比之前的可能更有经验吧,一直知道自己想拍的是什么样的电影。拍商业片,是这个商业社会对我们这代人的一种勾引,商业的诱惑是很大的,你不知道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其实那么多导演都去拍商业片,不一定就是他们自己的个人行为,很多都可能是受环境的影响,这其中还包括个人事业上的牺牲。其实拍商业片就像吃包子,再好吃的包子,5、6个也就饱了,再多胃口就会被撑坏的。记者 陈玲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