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娱乐讯 第34届香港国际电影节于日前隆重开幕,内地新锐导演杨蕊的作品《翻山》被推荐为十部不能错过的影片之一,并将于今日(29日)与香港观众见面。影片在年初参加柏林电影节时,既因其非传统的拍摄手法遭到争议,也成为青年论坛单元观众量最大的电影,杨蕊坦陈,《翻山》确实有着与常态电影不一样的一面,它需要观众去感受多于去观看,“你要能够开放你的身体去体验”,而这对于许多观众来说,确实可能是一次新鲜的挑战。
虽然该片不会在国内大规模上映,但艺术影院的出现让这种类型的电影有了展现空间,“过去一直被我们盼望却总是实现不了的艺术影院已经开始出现了。《翻山》从四月开始率先在深圳广州点映,五月在北京百老汇艺术影院正式首映。然后全国主要城市都会有小规模的上映。”29日在香港电影节的展映是《翻山》第二次公开面对大众,在内地观众还没有机会看到影片前,新浪娱乐趁此机会与杨蕊导演畅谈影片种种,也许你从中可以先行感受它的争议、和“非常态”到底是什么。
第一段:有关爱情
笔者按:影片发生的地点是中国西南角的边境地区,这片热带丛林依然保留着某种天然的状态,而生活在此的人却并不像周围的环境那般平静:年轻的佤族青年挥霍着他们的青春与不安,某种捉摸不定的情绪与感知紧紧牵缚着他们。影片的第一段,有关爱情?或是那源自身体内外的的神秘之声?
新浪娱乐:您影片里的“翻山”所指甚多,据了解,您的剧本也是多次更改,那么,从2005年到拍摄完成,您内心是经历的过程?或者说,这三年里,你所关注的重点怎样转移和变形的,你所质疑的东西是变得越多还是越清晰?
杨蕊:三年前刚到阿佤山的时候其实是有对民族生活的好奇,对西南丛林地带氛围的想象,这三年是个心理沉潜的过程。就像入水,水上俯瞰和慢慢沉潜于水下,感受一定发生着变化,会从兴奋落入日常,然后慢慢在日常里感受到重量,甚至是压力。然后发现,自然生活并不像我们想象的从容恬静,反而在本质上有着最凌厉最直接的冲突。只是潜伏在表象下,能感知,不能辨认。我不想质疑什么,我只是把自己感受到但不能用语言描述的过程用电影表现出来,它是唯一的路径。也谈不上清晰和模糊,就像水下看世界,重要的不是眼睛,而是身体的感受。
新浪娱乐:影片里的佤族青年在你心目中代表了怎样的人群,他们是属于所谓的远离工业文明的一群,还是你认为他们也只是现代文明中,与城市青年没有差别的一群?
杨蕊:我觉得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在自然天性与后工业影响之间摇摆犹豫,发生着变形,也和变形对抗的人,是现代人。
新浪娱乐:爱情在影片里是很核心的一部分,谈谈您怎么看那些青年人和老年人的爱情?
杨蕊:各个时代的爱情没有什么不同,都来源于身体的冲动,所以倾向绝对。没有冲动的爱是不可靠的。片中无论老年还是青年在爱里没有想象和沉思,只有本能,本能驱动着他们在对身体的顺应与悖逆两个极端之间角力,平静撕裂,产生新的能量。
第二段:有关回忆
笔者按:杨蕊从2005年开始的三年里,一度在此偏僻的村庄生活,于一个外来者而言,她对此地的历史、文化、人与人的关系有着更多的好奇心与激情。于是,她用拍故事片的手法拍出了一段似是而非的纪录,关于残忍的“猎头”习俗,关于,“一个老人的爱人被猎头,一个老人的爱人猎了自己的头”,呈现出这片土地上人与自然的联系。年轻一代对于逝去的时代总有着无法解释的想象和热情,于是,老人们的“回忆”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空间。第二段,有关回忆。
新浪娱乐:您在阐释作品时提到"日常生活革命"这个概念,对于您来说,这是一种对于自然规律的反抗,还是一种接纳的、顺从的态度?在影片里我们看到的可能更多是一种渴望、压抑、不确定、犹豫、反抗的情绪,这是你对与自然性的否定吗?
杨蕊:我没有理解你说的自然规律是什么样的规律,我理解的日常生活的革命,就是自我反对。这个革命不是向外的,而是向内的,从出生到社会生存,每个个体都一直处于一个宏大的秘密的修改计划里,这个修改计划是以最日常最顺乎天性的策略行为的,辨认是有困难的,所以有时我们能掌握修改的权力和方向,有时做不到,所以很多时候会出现处于无法控制的心理状态,就像电影里的年轻人,他们恋爱,破案,帮助回忆,看起来是他们在追究着什么,可又感觉他们在被某种力量推动……
新浪娱乐:您对于佤族传统中例如“猎头”这样的事件又是怎么看的?
杨蕊:当然是过去的一种野蛮原始习俗,早已经被禁止了。我拍摄地云南省沧源县嘎多村因为地处偏僻,在中缅边境的山谷里,在过去的很多年发生了特别多的猎头事件,有几次大的避难性的迁徙。即便今天置身在这个村庄,都能感受到祥和之下,某种荒凉的气氛。猎头很残忍,但它也有另外一面,比如反省着人的童年时代关于世界能量传递的想象力,也有“热情”和“恐惧”之间的悖逆理解,算是天性里最基本的一对矛盾吧。
新浪娱乐:剧情简介里提到,这是一部关于山区青年的日常生活和青年对老年人的经历发生激情的电影,您自己是怎么看待这种,“对老年人的经历发生激情”的“在彼岸”的状态?
杨蕊:老年总是暗含着生命的真相开始显露。青年是在不确定的,变形的路途中,于是会经常有让自己疾速燃烧殆尽的冲动,因为急于知道真相。于是电影里的青年想进入一些行将故去的人。我理解的所谓激情,就是对死亡的向往。
第三段:有关生活
笔者按:“翻山”早已变成人类学意义上的一个习惯,它就像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的革命,一种反抗和不顺从的态度。青年们的生活看似散漫,但心中有着被理解的渴望,和某种来自天性的不安,于是,他们能反抗的只有自己的生活。一切照常发生,恋爱、破案、回忆,但又总有着某种背离。这一段,也许就是你我生活中的某一面。
新浪娱乐:您提到过希望观众能以”身体的开放的状态“去感受和体验,但感觉影片里表达的更多似乎是一种知识分子式的思考,也就是说,影片里反映的关于头脑的、思维的,似乎多于关于身体的、感官的,这是不是一个矛盾?
杨蕊:我理解的身体不过是头脑感知到的身体,没有觉得它们是截然分开的,当你专注于电影究竟讲了什么的时候,所有你在影院里的听觉、视觉、心理、触觉等身体的感受都会传递到大脑来帮助思考,这个过程是浑然的怎么可以分开呢。我理解的电影,就是创作者的另一副眼耳鼻舌身,是所有器官的延伸,观众以“身体的开放的状态”去看,就是两个不抱持任何主观臆设的纯真的身体的见面,电影讲了什么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教化什么,在整个观影过程里自己感受到什么才是最奇妙和有更真实的……
新浪娱乐:您认为影片里人物的那些紧张、不安,是来自什么?你给予他们一个天然的、热烈的、繁茂的自然环境,但他们似乎一直游离在环境外,被自己的情绪所困,这是一个隐喻吗?
杨蕊:这个电影很直接,没有隐喻。紧张和不安一定是莫名的,有名分的我想是关于紧张和不安的表演。生活本来就很悖谬,散淡不惊的表面下总会有暗流存在,但如果只是对不可知的生存危险的紧张,那是动物似的警醒,我想表达的不是,这种不安一定是源于某种更本质的无法克服的悸动,其实是对自己的恐惧……
新浪娱乐:影片里对于声音艺术的运用,是否一种“现代性”困惑的表达呢?——鉴于,声音艺术本身与当代艺术的联系。
杨蕊:声音的走向,其实只是身体内外。上篇是体外的感知,下篇是身内的倾听。是一个有犹豫彷徨的胆小的革命者听到的自己身体内外的声音,然后这声音给他新的激动。上篇听上去是极纯净的自然音响,下篇听上去是身体内循环音效,其实都是一个系统,都是由内心感知到的声音。我们用了半年的时间,由实验声音艺术家和古典作曲家以及专业电影录音师共同组成的声音团队,来制作了这部电影的灵魂部分——声音。
题外:有关电影类型空间
笔者按:刚刚发展起来的内地电影市场对于不同类型的影片似乎还没能给予足够的空间,许多年来,艺术影院对于电影工作者来说,是一个只能渴望不能触及的东西。然而,香港安乐老板江志强去年在北京开设的百老汇电影中心带来了新的可能性,它从最小做起,为一些“不一样”的影片类型提供放映空间,相信,这个尝试既圆了一直对艺术片情有独钟的江志强的梦,也是许多导演的梦想成真。
新浪娱乐:影片并不属于大众类型的商业片,你是怎么考虑不同观众的接受能力,例如喜欢看艺术片的观众,和喜欢看商业片的观众?
杨蕊:我确实没有观众的设定,它是一部开放的电影,愿意和所有人交流。喜欢商业片和喜欢艺术片的观众都能从自己的观影习惯和这个电影的碰撞里获得新鲜的经验,和友情一样,是否彼此喜欢并不重要,彼此获得新的经验或许更有趣。
新浪娱乐:您认为现在院线的空间可以接受例如《翻山》这样的影片吗,您对于这次尝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影片与大众接触的可能性上,你希望达到怎样的目的和效果?
杨蕊:我想任何时候空间都是有弹性的。过去一直被我们盼望却总是实现不了的艺术影院已经开始出现了。《翻山》从四月开始率先在深圳广州点映,五月在北京百老汇艺术影院正式首映。然后全国主要城市都会有小规模的上映。这部电影的确和常态电影不一样,它不能给观众一个爱憎分明的故事和曲折动荡的情感,甚至从始至终都不确定究竟电影讲了怎样的故事。但它能实现的,是能让每个看完的观众觉得“我是这个电影的参与者”,因为在过去的一个半小时里,观众不是被动地在看在接受,而是和创作者一样在影音体验中去结构他自己对看到听到的一切的理解。电影更像个有什么正在发生的现场,每个观众都是见证人和判断者。这该是一种奇妙的经历。 谭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