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玫瑰尔冬升：深沉的抱负 曲折的回归
宋焘
《枪王之王》是《枪王》和《窃听风云》的尔冬升式整合。《枪王》中的张国荣作为神枪手，在车祸中伤到了手，之后湮没无闻。在一次意外中，他从开枪杀人里找到了昔日的自信，于是他玩票式地成为一个杀手，并不惜与警察正面冲突。这种在不归路上的跑步前进并非外来的压力造成，更多是一种偏执狂式的自我选择。《窃听风云》戏剧冲突的引子是金钱诱惑，但欲望只是负责给刘青云、古天乐和吴彦祖布了一个局。庄文强和麦兆辉的着力点，最终在三个人面对各自心中的善与恶做出选择之后的碰撞。
作为《枪王》和《窃听风云》的监制，尔冬升尊重前者的欧式风格，也为后者能通过内地电影审查“察颜观色”。但作为《枪王之王》的导演与编剧，尔冬升的风格醒目，虽然电影也以金钱诱惑为引子，以警匪对决为招牌，但左右人物的核心不是没有头绪的自我选择，而是实实在在的外力压迫。
尔冬升的电影像一出问题剧。张柏芝在《旺角黑夜》结尾时的反问：“为什么香港会叫做香港？”言下之意就是为什么这个以“香”为意象的地方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最后她说要重新做人，其实就是外力叫她改头换面。尔冬升最执著的也正是展示在外力之下人心的蜕变过程，并由此审视使人改变的社会现实与人生际遇。主人公或者在离别与找寻中体验爱情的刻骨，或者在枪火与阴谋里明白世事的无奈。枪炮与玫瑰，暴力与爱情，这些最赤裸的欲望载体，成了尔冬升剖析世事逼人转弯的利器。
深沉的抱负
打虎亲兄弟。尔冬升与秦沛、姜大卫是同母异父的弟兄，想当年都是独当一面的英俊小生。1981年，秦沛作为出品人，姜大卫作为导演拍出了香港“无厘头”电影的开山之作——《猫头鹰》，编剧尔小宝正是尔冬升，他也由此转战幕后。
如果你看过《猫头鹰》，那么就不会再为周星驰的《大内密探零零发》感到惊喜。《猫头鹰》说的也是大内密探用尽稀奇古怪的办法克敌制胜的故事。开场猫公子搞的拍卖会正是阿发和各路人马参观外星人桥段的蓝本。而打斗中穿插“专业救护人员”的情节更是被王晶丝毫不爽地用到了《倚天屠龙记》之中。
被模仿是光荣的事。《色情男女》可以看做是周星驰《喜剧之王》的先声。甚至《色情男女》的主角“阿星”本来就为周星驰量身定做，因为种种原因才由张国荣救场。如果说后来的《喜剧之王》说的是演员的个人挣扎，那《色情男女》就是讲香港大环境对电影产业的挤压。本是文艺片导演的“阿星”为了生存不得不去拍三级片，因为三级片才有市场，有市场才有人投资，有人投资导演才有工开，这些都是华山独径式的“选择”。个人选择不再重要，因为有种力量最终总会把某个人逼到一条它设定的道路上去，既然如此，讨论谁是这个人就显得苍白，审视那种“力量”才够深沉与震撼。
虽然《色情男女》借罗家英之口喊着要导演不做王家卫而要做王晶，但尔冬升谁都没有做，电影对他而言既不是个人的倾诉，也不是单纯的迎合。1986年首次自编自导《癫佬正传》，尔冬升就把目光落脚在社会问题。周润发、梁朝伟在其中的表演都不是大开大合，而是相当内敛。那个时期的尔冬升包括其后他的一系列爱情电影也都相当内敛，情绪控制得恰到好处。如果说在《新不了情》里刘青云和袁咏仪的爱情要开花结果的时刻，女主角的癌症复发过于戏剧化，那到了刘德华主演的《烈火战车》，剧情便非常饱满和流畅。记得当年看这部电影完全是凭着刘德华和这个片名去的，看过之后却大失所望，觉得慢悠悠的不够火爆。如今稍稍明白这个世界本就不是横冲直撞后，才体会到电影在表现人的蜕变上是多么的细腻与克制，而人生本逃不脱的是一个“磨”字。正如不羁的杜琪峰在《阿郎的故事》里用罗大佑《你的样子》作主题曲尽显奔放，但《新不了情》里万方的《新不了情》和《烈火战车》里王菲的《我愿意》那风平浪静底下的暗潮涌动更叫人回味。
曲折的回归
张柏芝能凭《忘不了》拿到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尔冬升的编剧功莫大焉。女人忘不了她死去的未婚夫，艰难地开着他的小巴以养活他和前妻的儿子。男人伸出援手并渐渐进入女人的世界。窗户纸要捅破的时候，女人发现对方只是未婚夫的替补，男人明白面前实为前太太的化身。于是再经历一番磨难，两个人才真正“忘了”那些本忘不了的人。
《忘不了》里两个人爱情的转向让人心有戚戚却流畅自然，而紧随其后的《旺角黑夜》则变得过于有雄心壮志。《旺角黑夜》可以看成《暗花》和《非常突然》的合体。前半部分同《暗花》一样是说黑帮老大买凶杀人，为了避免帮派混战，警察要尽快找出杀手，在找寻的过程中则充满了各种交错与巧合。到了后半部分电影变成了《非常突然》，杀手在改变心意准备离港后却无端卷入争斗，并与找他的警察狭路相逢。
其实电影所展现的世事无常非常精彩，但是尔冬升硬加了一条线，就是浮躁的社会对人的改变。吴彦祖无奈之下走上杀手这条道路，张柏芝不知是画龙点睛还是画蛇添足地说出：“我要重新做人”。这些表明《旺角黑夜》还是一部问题剧。电影一条线索是说外力会逼迫某个人(讨论是谁没有意义)必然走上一条道路，而另一条线索又说某个人之所以走了一条路是无数巧合的堆积。这就让人迷失在必然与偶然的纠结本之中。
《旺角黑夜》之后的《门徒》和《新宿事件》没开太多的“机关”。《枪王之王》在情调上是尔冬升糅合了自己的《旺角黑夜》和《新宿事件》。游走在枪炮与玫瑰之中，我们看到小人物背后耸立的大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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