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的冯小刚：大众化的就是主流的(图)
冯小刚
《唐山大地震》标志着冯小刚主流商业导演身份的绝对确立
冯小刚不喜欢别人叫他大师，认为那是骂人的话
影片请来了《指环王》特效团队Weta公司，4分钟的地震场面是最花钱的戏
冯小刚新片《唐山大地震》公映后被盖上了若干顶“高帽”。电影局副局长张宏森亲自撰文，认为这是中国现实主义电影走向现代化过程的一个标志性成果。华谊兄弟老板王中磊则把该片定义为主流大片。唐山市政府出资、内地第一家上市电影公司出力的合作模式，把名导和明星股东冯小刚放到了一个新位置。身处大片时代、上市压力、主流影响的复杂环境之中，冯小刚该如何应对？
文/ 李俊 陈玮( 实习)
7月16日，《唐山大地震》全国公映前夕，冯小刚来上海做巡回宣传。
在刚结束的新闻发布会上，他还戴着顶黑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接受记者采访时，帽子放在膝盖上，在他手里来回地把玩。
黑衣、黑裤、黑鞋，冯小刚全身装备还有一盒中南海，一个打火机和iphone手机。
灯光下，他脸上斑驳的黑白痕迹非常清晰。
此后，冯小刚发了一条微博(http://t.sina.com.cn)，调侃自己：“常遇热心人苦口婆心劝我治疗脸上白癜风且免费献出祖传秘方，在此一并叩谢。这病在下就惠存了。不是不识好歹，皆因诸事顺遂，仅此小小报应添堵远比身患重疾要了小命强。这是平衡。也让厌恶我的人有的放矢出口恶气。再者即便治愈，我也变不成吕布黄晓明，顶多就一不用打底色的杜月笙。”
话虽如此，上海此行，他拒绝了所有的电视专访，也不给时尚杂志拍大片。
现在，冯小刚成为内地最能赚票房的导演。过去16年里，他拍了14部电影，票房一路飙升，《天下无贼》、《夜宴》过亿，《集结号》超2亿，《非诚勿扰》跃过3亿。目前，他是唯一一个累计内地票房超过10亿的华语导演。
7月22日，《唐山大地震》在内地公映，首日票房收入达到3300万，刷新国产片单日票房的最高纪录(此前《赤壁》2700万)。映前，冯小刚喊出要拿下5个亿，遭到非议。他作痛心疾首状：“你们翻翻过去的记录，我哪次说过大话？”
月底，冯小刚动身到海南，开拍今年的贺岁片《非常勿扰2》，老搭档王朔担任编剧。据华谊兄弟公司内地推算，该片的票房收入也应该在5 亿左右。
如果实际与预测相符，这意味着冯小刚在2010年下半年拿到的票房总收入几乎是他过去16年电影圈内打拼的票房总和。
“这不是公司刚上市嘛，我也想给股民一些收益回报。”冯小刚告诉记者。
去年底，华谊兄弟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谊兄弟)上市。今年，公司一季度报表显示营业收入、净利润分别下降33.02%、59.74%。作为华谊兄弟现在最大的摇钱树，冯小刚这两笔漂亮的票房进账，将有可能完全扭转华谊兄弟股市的颓势。
“一年拍摄2 部电影，对于冯小刚来说太累了。他拿到最高票房纪录，一定是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好友、新影联总经理高军为冯小刚的身体担忧。
被大片“绑架”
《唐山大地震》是一篇命题作文。
这是冯小刚迄今为止投资最大的一部影片，也是他在片场抽烟最多、发呆最多的一部电影
2007年，唐山市政府出资6000万，找到电影局，点名要找张艺谋、冯小刚、陈凯歌三大导之一，来执导纪念唐山大地震的主旋律影片。
对华谊兄弟来说，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总投资1.2亿人民币(后期追加1000万宣传费)，唐山市政府出资50%，华谊兄弟的45%投入和英皇、寰亚、浙江影视集团等3 个制作单位一起分摊。但是唐山资金中只有15%作为投资，其余5100万元是“有偿赞助”。
第一次接到官方的邀请，原本是件很自豪、光荣的事情，但冯小刚并不那么领情。“说实话，一提到拍地震，我就很头疼。”冯小刚告诉记者。
几年前，他看过张翎的小说《余震》，一度想拍成电影，但是资金不够。冯小刚怀疑自己拍不了这戏。
汶川地震发生后，很多摄制组直接都奔向汶川现场。冯小刚突然不想拍了，他很绝望地对监制陈国富说：“我怎么可能拍得过5·12汶川地震的电视直播啊？”
但唐山方面和华谊兄弟总经理王中磊态度都很坚决，一定要拍。
虽投资过亿，冯小刚还是缺钱。按他的想法，这部电影至少要花2亿人民币。但按王中磊的推算，这部电影票房预期3-4亿之间，只有投资1.3亿才能靠票房收回成本，才是安全的。中间几千万的差额，用冯小刚的话来说，“就是要到处求人”。
历史上，唐山大地震23秒的灾难，在电影里其实只有4分钟。而三分之一的制作费用都花在这4分钟特效上。
监制陈国富曾说：“这片子就1亿多的投资，震4分钟和震10分钟，有本质的区别吗？没有！”
而冯小刚则认为：“地震现场表现必须特别到位，起码达到好莱坞大片水平。”
为了这4分钟，冯小刚跑到新西兰，请为《指环王》做特效的Weta公司做特效，但对方开价2000万美元。协商后，Weta公司做模型，按照1：12的模型，搭了唐山一条街，做了10个月；韩国团队做地裂的效果，把设备铺在地下，然后种树埋土；做三维主楼的倒塌需要全系扫描，冯小刚请来了英国MPC公司，并调用了军用设备，对楼房进行三维透视扫描，通过物理测试计算出楼房倒塌的每一个步骤和对周边环境造成的影响，每块砖的比例都清清楚楚。
这段最花钱的戏拍到一半，冯小刚给王中磊打电话，他想重新拍地震戏。
起初，冯小刚用了一些比较传统的方法来拍摄地震场面，比如地裂，房屋倒塌，震颤？看到监视器里初剪出来的效果，他的脸色发暗，心往下沉。在他看来，场面不够大，而且没有连续感，镜头也不连贯。他清楚：“这肯定会严重影响视觉的冲击力，而且这段地震场面成功与否，直接影响观众对后面人物命运的理解。”
王中磊知道拦不住冯小刚，回复：“可以重拍，但我不会多出一分钱”。
冯小刚从命，到处抠钱，租了国际上最新的设备重新拍摄了一遍。
为了达到好莱坞大片的效果，冯小刚又把整个拍摄期拖长了一个月。
真正意义上的冯氏商业大片是从《夜宴》开始，大投资，豪华明星，一流国际电影专业人才阵容，他邀请了音乐家谭盾、费尔·琼斯(《卡波特》、《变相怪杰2》的特效指导)等加盟。此后，他开始尝试不同类型的大片，如战争片《集结号》，该片的宏大场面不仅请了韩国特效爆破团队，后期视觉效果还请了著名的数字技术公司Technicolor公司。据了解，Technicolor 为该片799个镜头完成了特效处理。这次，冯小刚为了营造地震效果再次把重金花费在特效上。
有意思的是，冯小刚却一再重申自己朴素的拍片意图：“很多导演都说希望自己拍的电影是一部史诗，相反，我更愿意让观众看到我的电影表现的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家庭，在地震中被砸得粉碎，他们内心如刀绞般刺痛。”
被华谊兄弟“绑架”
冯小刚自认为是个贪玩的人。
做完《唐山大地震》后期，他原本指望可以去和朋友吃个饭，席间随便讲几个能把人笑趴的段子，再打场高尔夫球。
事与愿违。从6月到7月，他成为了一台答录机，每天五六个小时坐在那里，对来自四面八方、各个门派的记者说个不停。他抱怨，自己厌倦了娱乐圈。
作为内地第一家上市的影业公司华谊兄弟的明星股东， 冯小刚紧紧地和公司捆绑在一起了。
去年10月30日，华谊兄弟登陆深交所，冯小刚持股2.2857%，身价超过2亿人民币，但他所持股份直到今年10月30日后，才能套现。
华谊兄弟上半年盈利业绩并不好，亟需给股东、股民一些信心。
王中磊透露，目前《唐山大地震》的胶片拷贝已达700个，数字拷贝1500个，上映前两周，几乎是80%的排片率，已经是今年发行最好的一部。2010年，全国新增银幕数量多达1000个。这意味着，《唐山大地震》的票房前景，完全担负得起5亿的预期。
“如果《唐山大地震》票房达到5亿元，将会给华谊兄弟带来1.6亿元的收入，大概会占其整年电影票房收入的三分之一。”银河证券传媒分析师许耀文说。
国内财经媒体算了一笔账：截至2010年3月31日，华谊兄弟总股本为1.68亿股，每股收益0.06元。如果票房拿到5亿，华谊兄弟可以分得利润约8400万元，可为其带来约0.25元的每股收益，是其一季度收益的8倍。
在过去冯小刚拍过的14部电影里，其中12部都是华谊兄弟投资，并且每一部都赚了钱。上市前，华谊兄弟和冯小刚再度续约，约定《唐山大地震》后，他还要为公司拍摄6部电影。
华谊兄弟的招股书上写明：《集结号》和《非诚勿扰》两部影片约占华谊兄弟电影业务收入的40%和总营业收入的18%。
此外，冯小刚电影的广告植入、贴片广告一直是华谊兄弟电影衍生品的主要收入来源。这也是冯小刚电影被媒体、圈内人诟病的罪状之一。很多人无法理解冯小刚的电影根本不差钱，投资有唐山政府出，为什么还要在这样一部主旋律影片中插播名酒、豪华车、保险广告？
华谊兄弟内部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就是冯小刚导演和华谊兄弟广告客户之间的一场博弈，看谁最后会妥协。”
《非诚勿扰》堪称冯小刚电影中最成功的案例，投资不大，票房过3亿，还有加入10多处植入广告，广告收入近亿。拍这部影片时，冯小刚曾因招商银行的广告植入，和老板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非诚勿扰》里，葛优和舒淇在饭店相亲，两人临走前买单，葛优摸出招商银行卡买单，配了一个特写镜头。葛优为这段戏配音的时候，冯小刚刚好不在，广告部的老大走进来问，能不能按照他的台词念？葛优照办了。
第二天，冯小刚回来。他手端刻着自己名字的杯子，走进剪辑室。当看到这段片子，他气得把杯子重重地摔在桌上。杯子底被震掉了，杯子里的茶叶、水全部飞溅出来，茶叶沾到了冯小刚的头发上。
“你们觉得这个镜头好看吗？”冯小刚大声问。
旁边还有人凑上来说：“导演，我觉得这是这片子里最美的镜头。”冯小刚当即再来一掌，把整个桌子掀翻了。
最终，冯小刚还是妥协了。这个镜头还是出现在电影里，有2秒钟的广告特写，葛优对着舒淇说：“你走吧！走！”
招商银行是华谊兄弟总裁王中军亲自谈来的客户，它曾经为华谊兄弟拍摄《集结号》提供了5000万元的贷款，也是华谊兄弟现在的战略合作伙伴之一。
“这些广告植入对冯小刚电影伤害显而易见，冯小刚也很头疼，他对这个事情也拧巴，但是他似乎越来越习惯这个局面了。”华谊兄弟工作人员表示。
1997年，王中军开始玩票电影，他以400万年薪挖来刚刚拍完《甲方乙方》的冯小刚。“冯小刚签约华谊兄弟，肯定是利益驱使，人往高处走嘛。”高军说。
接下来，在和华谊兄弟长达13年的合作中，冯小刚和王氏兄弟建立感情，也跟着这个影业王国的成长，搭建起自己的影视宫殿。
2004年，拍完《手机》后，冯小刚和华谊兄弟的第一次合约期满，就和张国立成立了一家名叫太合民众的公司，张国立任总经理，冯小刚做导演，雄心勃勃计划每年拍2部电影，拍3部电视剧。但一年后，冯小刚又被挖回华谊兄弟。
高军认为：“这都是利益的驱使，决定去还是留。他选择华谊兄弟是对的，自己做一个公司，很难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能做到上市。”
被主流“绑架”
7月23日，《唐山大地震》公映第二天，国家广电总局电影管理局副局长张宏森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现实主义电影的现代化过程》的评论文章。文章第一段最末写道：“这部影片的出现，是中国现实主义电影走向现代化过程的一个标志性成果，其意义超出影片本身，从而给中国电影带来普遍启示。”
在高军看来，电影局领导为一部商业电影发表长篇大论，“冯小刚是受此殊荣的第一人，标志着他主流商业导演身份的绝对确立。”
高军认为，中国主流电影必须具备中国意识形态的主流价值观，要有商业运作价值以及学院派的艺术认同。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主流导演被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等垄断。张艺谋代表学院派，横空出世，才华横溢；而陈凯歌、田壮壮则出身世家，有强烈的人文艺术追求。
而冯小刚只是一个长相中下，勤奋、踏实、功利的苦孩子。
他出生草根，没读过大学。从部队文工团转业后，在北京影视剧中心从美工助理做起，当过长工，给剧组做过饭、写过剧本？?为了实现导演梦想，逢人都说过漂亮话，也抱着目的接近了很多人。这些经历，都让冯小刚经常陷入矛盾，他一方面渴望被主流认同，又厌烦这种权威霸权。
冯小刚不喜欢别人叫他大师，认为那是骂人的话。
王中磊把他包装成“国民导演、喜剧巨匠”，他觉得这也别扭。
高军认为，冯小刚在拍贺岁喜剧时，虽然票房成功，一直有三个心结：一、不被学院派认同；二、北热南冷；三、离开葛优就不会成功。
为了解开这些心结，冯小刚逐渐向主流靠拢。2006年，他拍摄了古装商业大片《夜宴》。公映后，他向杨澜吐心声：“我不觉得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有什么意思，对王侯将相的那点事情也不感兴趣。”但是，他还是照猫画虎，拍了部所谓的高级电影，给“有志之士”、“无知之士”都看看。
正是那部“装孙子”的《夜宴》，为冯小刚带来了战争大片《集结号》；而正是《集结号》让他坐稳了商业大片导演的交椅，主流大片《唐山大地震》才轮到他。
冯小刚曾在自述中说：“这么多年，我自以为拍摄的都是大众电影，但我的电影从来也没有被认为是中国电影的主流，我被认为是个异数，一个不入流的异数却引得了主流观众的接受、认同和包容。”
现在，坐在记者面前，冯小刚说：“大众化的就是主流的。”
武汉大学艺术学系副教授杨红菊教授说：“其实电影大众化不一定是主流。在中国，主流电影就意味着主旋律。但现在开始倡导一种新主流电影，即主旋律电影和商业化电影的结合，那冯小刚在这方面是有一些探索。”
王中磊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只有在中国，人们才会把商业片和主旋律电影视为两类，“在美国，主旋律和商业其实是一类，我更愿意叫它主流电影”。他把《唐山大地震》也定性为一部典型意义上的主流大片。
采访最后，高军突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十年后，冯小刚可能会成为国庆70 周年的阅兵式总导演的最佳人选。”
他认为，这将是冯小刚的下一个梦想。
B= 外滩画报
F= 冯小刚
“我这种着急的心态，对拍片很糟”
B: 上市是个风光的事儿，现在内地大多数影视公司都奔着这个去，说实话，公司上市了，是不是你的压力更大了？
F：我觉得，如果你是一个上市公司的话，确实你要有责任感，不能说因为你是一个大众文化传播公司，你就可以不负责。只不过，我现在还不负责经营，我的压力就要小多了。可是我又是这个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所以这个牵一发就动全身，因此我也不能太掉以轻心。
B：你说特别羡慕周星驰的状态，他现在的公司也在香港创业板上市了，他还担任执行董事。其实，他会很快变得跟你一样忙、累。
F：我前两天看到他，我问他：你怎么不演戏？他说：我真的不想演了。他这个人的日子过好了，他也觉得演戏是个挺苦的事儿，想当老板了。其实当老板，再忙活其实也没多忙。比如，同时有3个戏你都投资了，现在都开机了，你就去这3 个剧组探探班，你会多累啊？你还能天天泡在这片场啊？肯定不会。总体来说，从导演角度来看，我觉得王中军还是轻松的。但实际上，可能他也不轻松。我觉得做投资的人心理素质要特别好，要真的可以做到。比方说，你对中军说，我要借给你10 亿，他可能太高兴了，他真敢借！但是，你要借给我，你别说10 亿，就是2 亿，我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这怎么还呀！”人家老板可能会想，“哟，这下我可赚着钱了”。所以，他是能晚上睡得着觉的，但是我，如果干了这事儿，我肯定睡不着觉。
B: 导演主要还是以艺术创作为主，但是这个压力对你多少还是有影响吧？比如现在大家看你都是超负荷运转，一年居然要拍两部电影。
F: 公司刚上市，我也想着能够让股民们多一些回报，算是责任吧。就我个人来说，人家都说我现在有多少钱，其实还好，我也没有太把这个股票当回事。它其实就是一张纸，还是在电影里给我多点片酬比较实在。(笑)因为跟中军、中磊在一起，我们有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希望看着华谊兄弟真是有一天能成长成熟，能够有好莱坞八大公司那样的实力，也能那么成功。那时候，真能干好多大事儿。
B: 你说过拍完5部片不拍了？我个人理解这是有点撒娇式的抱怨。
F: 对，有点儿就是。这人呐，就这样。我从小没好好读书、没好好上学的原因，就是我贪玩儿。我觉得，人要是太累了吧，就是拍戏拍得太频繁了，注意力就不集中了。你做一件事儿，尤其像拍电影、创作这些事儿，其实需要你注意力高度集中。可是现在分散你注意力的事儿特别多。而且，这些事情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比如，这边打电话说，“一起打高尔夫去”。你正在这儿写着剧本，你想：算了，明儿再写，今儿玩去。其实写剧本这事儿都是一口气顶出来，中间一断有的时候？? 可是有时候，我又会想，我都这岁数了，我干嘛呢？我就玩会儿，我又怎么了？可是很多时候自己会说：不行，算了，我还是把这事儿做好？?我就觉得，我生活的意义迷失了，迷失在工作里头了，这不好。
B: 给华谊兄弟拍完电影后，你应该不会真的退隐江湖吧？
F: 我最理想的状态是，可以自己写个剧本，没有任何压力地写。然后慢慢拍，慢慢剪。当然拍每一部戏都有足够的休息、娱乐时间，整个过程很愉悦。你要有生活，然后才能有感而发，想起来，再去写一点东西。现在，我完全不是这个状态，现在变成了这种情况：这部戏刚弄完，就开始焦虑，开始到处问人：下面有什么能拍？你有什么好剧本？实在找不到东西，还只能自己写。老板说：“咱说好了啊，明年咱们贺岁啊！”“好！”然后，到了今年的三月了，还没找到剧本呢，这不都着急吗？这个着急，这种心态，我觉得对拍电影很糟。
B：你现在拍什么观众都追着看，票房上也没失败过，你有没有发现自己也像走到一个悬崖边，有不能败的心状。你担心过吗？
F: 弄剧本的时候，我曾经常会有这种想法。你怕对观众的判断产生失误，一步踏空，就万劫不复了，多少钱投资全都完蛋。但是我还比较善于听别人的意见，出现问题会自动报警。如果大家说：“用这个，观众不会太喜欢吧”，这个看法对我还是有很大的影响。
“好看的电影，必然是主流的”
B：很多人对你拍《唐山大地震》有争议，认为这是你往主流化的道路靠拢，相对比较投机的一部电影？
F: 我没有想往什么主流，或往非主流方向走。我就是想往一个能够感动我的这个方向去，把我喜欢的故事拍出来。我不会去想这个主流、不主流的事，想了也没用。这些事真的会给你打岔，这不本质。我关心的是，电影它好看不好看，不是它是不是主流？?其实好看的电影，就必然主流。
B: 你早期拍的几部电影，因为没通过审查，半路才打岔跑去拍贺岁片。从《集结号》到现在，你回到你以前的路子上，试图表达你对人性的悲悯。这里面是否有你个人的情怀？
F: 现在我可以利用观众的信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观众一旦相信你之后，然后你只要是认真做了，哪怕这东西不太娱乐，我觉得观众也非常接受。那就是你有这个条件。其实《唐山大地震》可能别的导演他也能拍出来，但是他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B:《大地震》改编自小说《余震》，小说把个体的痛苦放大，而你在电影变成一个家庭的心灵变迁史，格局更大了。这些年，你也一直在触碰中国现当代的苦难题材，为什么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F: 能感动别人的戏，往往伴随着苦难。现在的国情下，什么样的苦难都可以拍。这部电影刚好拍的是天灾，而不是人祸，这点上它扫清了审查上的障碍。因此，剧本是安全的。但同时，地震4分钟过后，你再拍苦难，该怎么拍？没办法拍。你如果没有把人性逼到那样一种绝境里去，观众怎么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边看，一边流眼泪。苦难只是把人性逼到绝境提供了一种途径。说到底还是人性，没有这一层，你要观众从心里流出眼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B: 过去，你认为像张艺谋、陈凯歌这样的导演是两座大山，对你而言，现在还是这样吗？
F: 其实他们还是有他们的影响力的。两位导演能够在中国电影上独树一帜，有他们的地位，都是他们的作品累积起来的。我觉得他们也都挺勤奋的，一直在努力地去超越自己，去做他们认为更有意思的事儿，这个努力一直没有停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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