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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大地震》和唐山人的心灵余震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8月02日09:59  京华时报
《唐山大地震》和唐山人的心灵余震

一位老人用望远镜在唐山地震纪念墙前寻找亲人的名字。

《唐山大地震》和唐山人的心灵余震

《唐山大地震》群众演员宋守述和他的3岁外孙女。

《唐山大地震》和唐山人的心灵余震

唐山地震遗址公园内的一处遗址。

《唐山大地震》和唐山人的心灵余震

唐山抗震纪念碑后,大片商业建筑在紧张兴建。

  那场大地震的余震,在34年后再一次冲击国人的心灵。余震选择的载体是一部电影,冯小刚《唐山大地震》

  它能让万名唐山人泪流满面齐声说:“中!”也能让唐山人质疑:“能刺激泪腺,但不能撼动人心。”

  7月28日,唐山迎来大地震34周年纪念日。经历了涅槃重生的唐山人,如何面对“大地震”的余波?

  本版采写 本报记者 沈佳音 王鹏 本版摄影 本报记者 王磊

  悲伤的出口

  电影的最后1分钟,68岁的宋守述站在唐山遇难同胞纪念墙前,凝视着密集如云的名字,默立半晌后,他呢喃道:“过两天我再来看你。”然后骑车离开。

  自行车驶过一面面纪念墙,慢慢悠悠,仿佛碾过34年的岁月。王菲的歌声响起,恍如天籁。

  这个片尾的神来之笔,让虚构的故事回归现实。而宋守述其实并不需要刻意地表演。他5岁的儿子,在1976年的那场大地震中永远离开了他,化作墙上一个冰冷的名字。

  7月28日,唐山大地震34周年纪念日,无数唐山人和片中的老宋一样,来到纪念墙前,献上菊花,伫立垂泪,传递久远的思念。

  和以往的纪念日不同,当天晚上,唐山人有了寄托哀思的新方式。唐山的各大影城正在热映《唐山大地震》,胶片中藏着一抹光阴的影子。在纪念墙下,在电影银幕前,唐山人明白,地震已经是他们生命中无法绕开的一个结。

  宋守述不愿面对这些,7月28日这天,他选择在北京的女儿家中避暑。然而,这一天还是他的生日。34年来,这个日子对他而言永远是悲喜难名,纠缠不清。

  地震之前,宋守述是唐山冶金矿山机械厂的一名工人,曾学过话剧表演的他,在厂里还负责文艺宣传工作,拉一手好单弦。那时候,他家中儿女双全,虽不富裕,但生活稳定踏实。

  “儿子死在家里,父亲死在办公室,妹妹死在老家。”宋守述难以忘记改变命运的那一天,难以忘记地震后的冷雨、泥泞的城市以及满城的伤别。

  悲伤与坚强,从那一天起成为这座城市的底色。宋守述说,地震后,满城少闻哭声,“不是不难过,而是死的人太多了,总要顾活的人”。

  唐山人真正第一次痛哭,是在车站送别参加救援的解放军。那是个晴天,车站的月台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像下过雨一样。“很多战士都是孩子,有的人用手刨砖石,骨头都露出来了。”

  此后就是紧张的重建,仍然顾不得悲伤。1977年,地震一周年的那一天,宋守述在厂里组织了一台晚会。观众还没哭,演员们先演不下去了,场内一片哽咽。这是宋守述印象最深的一次。此后,这座城市一直在压抑着悲伤,开始慢慢缝合撕裂的伤口。

  时光流逝,灾难已远去,但唐山人一直没有忘却纪念。宋守述时常会想念他可爱的儿子,想念那些逝去的老友,想起唐山这些年日新月异的变化,想起很多人都无缘得见今天的生活……

  这种盘踞心头的遗憾,代表着无数唐山人的心声,凝结成了电影的结尾1分钟。

  7月12日,《唐山大地震》在唐山体育场首映,万名唐山人现场观影,全程一片低低的啜泣声。放映结束后,冯小刚用唐山话问:“中不中?”万人高呼:“中!”

  唐山人压抑许久的悲伤,找到了一个出口。

  冯氏主旋律

  唐山人拍电影的想法由来已久。

  2006年,唐山大地震30周年,唐山市曾筹拍过纪念电影《但愿人长久》,唐山电视台对外部主任姚建国担任编剧与制片人。他说,跟《唐山大地震》一样,《但愿人长久》讲的也是人们内心的余震,“它希望告诉人们: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可惜,影片上映后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姚建国很遗憾。“其实,那个剧本也是很好的,但只有300万的预算,搞不大。”

  机会很快又来了。新任市委书记赵勇希望通过拍一部地震题材的电影,以提高唐山的知名度。“唐山过去是资源型城市,以重工业为主,唐山的GDP排名很高,却没有相应的文化与之相匹配,很多人对唐山的印象仍停留在过去,甚至不知道唐山有海。”

  唐山亟须一次新的城市宣传和包装,而地震是这座城市抹不掉的记忆。在震后的30多年中,唐山完成了一次涅槃重生,这个过程与唐山要宣传的“主旋律”开始吻合。

  赵勇提出,要邀请国内一流导演,拍出一部“大片”,引发轰动效应。在国家广电总局的建议下,唐山方面选择与华谊兄弟、中影集团合资1.2亿拍这部大片。

  姚建国说:“我们坚持要占有至少50%的股份,成为大股东,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在影片中的话语权,才能保证我们所需要的‘主旋律’和‘主流价值观’。”

  一开始,唐山方面就把目标锁定在国内最知名的三位导演:张艺谋陈凯歌和冯小刚,但当时只有冯小刚有档期,广电总局也力荐他。

  姚建国说:“最初我们也有所顾虑。冯小刚靠贺岁片起家,善于以小人物的调侃与幽默反映现实生活,但缺乏历史积淀。《集结号》上映后,改变了我们的看法。他选择了一个红色的故事,并用他自己的方式,达到了我们主旋律所追求的东西。这种感觉正是我们想要的,既主旋律又充满人性,既展现人间大爱又直指人心。”

  合作初期,唐山市市长陈国鹰便提出,原著中与主旋律不相契合的部分,一律要改,改成在主旋律上能够接受的,起码在唐山放映时,不能让唐山观众反感。但冯小刚也坚持,“我愿意为城市做名片,但要用我的标准”。

  在这个沟通过程中,姚建国是个“中间人”,他说:“协调双方的意见,这个任务是很重的。因为作为一个艺术家和作为一个政治家,态度是很不一样的。”

  赵勇曾安排了这样的情节:成年方登(张静初饰)回唐山后去了一趟曹妃甸,还在当地的高级宾馆吃了一次饭。他希望借此展示曹妃甸的迅速崛起,但被冯小刚拒绝了。此外,唐山方面还希望通过女主角李元妮(徐帆饰)一次次搬家来表现唐山人民生活的变化,最后要住进一个很豪华的大房子,但冯小刚觉得从艺术上来说,如果搬家了,那种坚守的感觉就没了。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影片中,李元妮去看了房,但没有买。

  姚建国说:“这其实是一个相互妥协的过程,最终达到了双赢。冯小刚在拍冯氏幽默的题材时,个性是很张扬、鲜明的。但在我们这部片子里,他表现了一个艺术家的宽容和豁达。我觉得通过《唐山大地震》,对他也是一个升华,他成了一个大家。而我们也不会在追求社会效应的同时,忽视艺术效应。这毕竟不是一部专题片,它产生的影响力也不是一部专题片所能达到的。”

  倾全城之力

  2009年,《唐山大地震》开拍,拍摄基地设在唐山市南湖附近。数万唐山人加入了群众演员队伍。他们既为了寻找往日的岁月,也为了那不能忘却的纪念。

  去年年初,几经辗转,宋守述终于找到了拍摄基地。此后只要有闲暇,他就骑着摩托车去基地附近转转。他早年学过表演,特定的时代和大地震让他无法实现演员的梦想。但这一次,他希望能在这部电影中留下自己的身影。

  很快,宋守述等来了招聘临时演员的消息。他领着两岁的外孙女去报名,剧组人员告诉他招收范围是5岁至60岁,“我们爷俩都不达标,但是我还是留下了联系方式”。三天后,宋守述收到了通知。在片场拍摄几天后,他主动找到导演,要求演一些重一点的戏,随后,他如愿以偿。

  《唐山大地震》剧组在基地内复原了上世纪70年代唐山胜利路的一段街景,这让许多老唐山人对电影充满期待。当摄制组征集旧物时,粮票、毛主席像章、老式自行车、工作服、电视机……唐山人将各种旧物捐献出来,有人甚至开来了老上海牌汽车。

  3万余名唐山市民成了这部影片的群众演员。“很多人为了几分钟的群戏,一等就是一天,但没有一个人抱怨。每个人都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唐山电视台记者陈亮跟踪记录了影片拍摄的全过程,他看到了地震在唐山人心里的重量。

  有一次,剧组在唐山鹭港小区取景,要临时占用一段公路,因阻断交通引起许多过路司机的不满。但司机们一听是《唐山大地震》剧组,立即把车熄火了停在一旁,再没有一句怨言。

  有一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为了当群众演员,毫不犹豫地就把卷发拉直了,小伙子则二话不说就把头剃了。陈亮说:“没想到这些90后还会愿意为这样的片子作出牺牲,我以为他们对这段历史的记忆是极为淡漠的。”

  让陈亮印象最深的是,一个6岁的小女孩被母亲送来剧组“演死人”。那时已是2009年深秋,天气寒冷,需穿外套。但那场戏拍的是地震过后的大雨,孩子衣衫单薄地躺在泥泞的废墟里,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冻得瑟瑟发抖。剧组的工作人员看着不忍心,但孩子的母亲说:“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我也只有6岁。我想让她知道妈妈就是这样过来的。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以后面对什么样的苦难都可以很从容了。”

  最感人的是清明节“烧纸祭奠”那场戏,长长的街巷里挤满了烧纸的人,火堆挨着火堆,灰烬漫天飞扬。还没开机,群众演员们已声泪俱下。拍完了,导演喊停,他们还是停不下来。很多老人泣不成声,瘫在地上,剧组工作人员就扶着他们蹲在地上,一起守着余烬哭诉。

  戏里戏外,唐山人已分不清楚。他们在倾全城之力,为了电影,更为了缅怀。

  打开心中结

  7月12日,《唐山大地震》在唐山首映。电影很快在唐山引发震动,一时间观者如潮。

  影片热映后,47岁的唐山人赵本华来到新华电影院打起了临工。看电影的人太多了,影院原来的人手忙不过来,就找了他们来帮忙临时检票。

  最长的一天,赵本华上了15个小时的班,给一批又一批人检票。电影开场后,她却远远地坐在楼梯口。她说,她不想去看,怕受不了。地震时,她13岁,父亲和弟弟丧生,母亲重伤。

  有时候,因为要上厕所,赵本华不得不穿过放映厅,也曾忍不住看过几眼,但很快又掉头就走。“那些场景在脑子里赶都赶不走,又怎么会想再回忆一遍?”

  偶尔那几眼,便已使她潸然泪下。“现实比那电影中惨多了。他们家还有那么好的照片可以留着做纪念。我爸就留下一张小照片,都黄得看不清了。拿到照相馆,也说没法修了。全家要能有张照片该多好。”

  7月26日上午,赵本华的继父魏宝仁带着她的母亲来看电影。这是老两口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进电影院。魏宝仁说:“从听说它开机后,我就想着要来看。老伴一开始也不想来,但我劝来了。历史发生了,就要直面它。”

  魏宝仁在地震中失去了妻子、儿子、父亲和岳母。那年春节,他和丧夫的李淑珍重组家庭。两人各自带着两个幸存的孩子。魏宝仁说:“那种伤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老是有人问起,我都不愿回答,连跟儿女都很少谈起。”

  一直到汶川地震,魏宝仁内心郁积了32年的情感才得以释放。当时,已经年届七十的他坚决要去灾区当志愿者。当年5月18日,他独自飞往四川。正如影片中叙述的一样,唐山人和四川人的血泪交织在了一起。魏宝仁说:“我深知那时候他们最需要什么。我是一名医生,能够救死扶伤。帮助他们,就好像帮助曾经的我们。32年了,终于可以报恩了。心里的结一下子打开了。这是对我的灵魂的一次救赎。”

  走出影院后,老两口的眼圈通红。中午,两人连一块钱的捞面都没吃完。

  从首映式上的万人喊“中”,到全国放映的观者如潮,无数观众坦言在观影过程中流泪,《唐山大地震》在收获票房的同时,也获得了人们的认可。 

  不满意的唐山人

  并不是所有唐山人都对这部电影满意。

  因为冯小刚豪言的“5亿票房”,有的唐山人将矛头直接指向电影背后的商业利益。魏宝仁直言:“感觉很刺耳,就像是在贩卖唐山人的伤痛。”

  唐山退休教师李佐友和妻子李天如今年都是65岁。作为大地震的亲历者和参与拍摄的群众演员,他们认为这部电影的遗憾之处在于忽略了历史的真实。

  李佐友说,之所以有许多人看完《唐山大地震》会哭,是因为灾难本身的震撼力,而并非被地震背后的精神所打动,“这部电影没有反映出唐山大地震的特殊精神,叫《大地震》就行了,加上唐山二字不合适”。

  他说,唐山大地震震前、震中和震后有大量素材可以挖掘,然而在电影中却没有体现。比如,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救援队伍无法及时赶到,地震后的3天内,唐山人都是靠顽强自救完成的救援,但这一点在电影中只是模糊处理。“这部电影或许会喧嚣一时,但不会走进历史。它能刺激泪腺,但撼动不了人心”。

  和许多唐山人一样,李佐友希望能有一部反映唐山大地震的电影,但必须“反映真实的痛苦,传递真实的希望”。

  “唐山人不怕揭伤疤,怕的是假的、经不起推敲的。”李佐友承认,《唐山大地震》特技很高超、宣传很到位,但总觉得影片没有反映唐山大地震背后的真实,对唐山人拼搏重建一笔带过,“就像一部挂着大地震名头的言情片”。

  李天如则说,唐山大地震的背后,是唐山人对生命的渴求,传递着追求幸福生活的不懈努力。比如婚姻问题,唐山地震后,临时组建的家庭很多,影片中李元妮一直坚持单身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虽然存在,但并不典型。她说:“我认识的人中,有两个截瘫患者被大家撮合结成了夫妻,那时候如果单身,周边的人都不认同,只有组成新家庭,互相扶持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震后的岁月,给每个亲历的唐山人都留下深刻烙印。李天如难忘她在地震棚里生活时,糖罐子摔碎了舍不得扔,从泥土和玻璃碴中一点点地挑白糖;冬天白菜冻成了冰坨,一家人仍然视如珍宝;搬进新家的时候,她一遍遍看着雪白的水泥房顶,泪流满面,反复念叨“我有房顶了”……

  她希望能在电影中看见这些苦难的影子,但都没有。她希望能有一部电影,把这些东西传递给下一代,而不是现在的孩子看完后,得意地告诉她:“我哭了!”然后很快若无其事。

  李佐友是唐山文联的成员,他推崇几个唐山老画家所创作的一幅百米画卷,老画家都是大地震的亲历者,画的内容是大地震后唐山人的“自救与互救”。他说:“这才是能留到历史中的,冯小刚的《唐山大地震》或许能达到5亿票房,但不是唐山人所期望的真实。”

  宣泄与安慰

  无论是赞誉还是批判,《唐山大地震》在关注度层面,无疑取得巨大成功。关于这一点,唐山人百味杂陈。

  陈亮说:“看这部片子,唐山人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冯导说,面对这种题材,只有两种选择,一种就像做手术一样,嗖的一刀把伤口拉开,然后就走了;还有一种就是把伤口拉开后,撒上药,再把它缝合。整部电影关于灾难只有几分钟,而且还违反常规地把灾难前置。当时很多人都对此提意见,认为会虎头蛇尾,影响票房。但冯导坚持说,如果感情戏大量地铺垫之后,再出现这样一场大灾难,人真的会受不了。他希望人们先感受一下冷,然后再慢慢暖起来。”

  姚建国对此表示赞同。他说,跟片中主人公一样,很多唐山人内心都有一种罪,压得一辈子都喘不过气来。唐山是一个悲情的城市,又是一个男性化的城市。人们都把伤口藏起来,轻易不肯示人。他有个朋友,一说到唐山,总是岔开话题,一直抽烟。有一次,他们一起出差,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又说到地震,这个朋友还是躲闪着。半夜,姚建国被烟味呛醒,才发现他的朋友还在不停地抽烟。

  又过了几年,在一次酒后,这个朋友才说出了心中的秘密。地震时,他7岁的侄女被压住了。当他把她从废墟里救出来之后,为她做了人工呼吸,但没有反应。他徒劳地蹲在一旁,端详着她。侄女很漂亮,但总有几只苍蝇在她脸上飞来飞去。于是,他在她的脸上蒙了一张床单。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再看看她。掀开床单,却发现她的鼻孔里冒出了两个气泡,但此时身体已经凉了。他很懊悔,他觉得如果不盖上床单,让空气再流通一会儿,侄女也许能活过来。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侄女。这个念头一直压在他的心头,十年了,他跟谁都没说。

  “他说出来之后,我常常陪着他,还带他去找医生,帮他解开心中的结。其实,找朋友倾诉,是一种解脱。去电影院,当灯光暗下来,一个人在黑暗中悄悄地哭泣,也是一种宣泄。”姚建国说,他一直觉得,这部电影给了唐山人一个宣泄的机会。

  他说,《唐山大地震》绝不是要靠人们的痛苦和悲情来赚取眼泪。“我们对市场不感兴趣,更不在乎票房。我们希望,以艺术的方式来慰藉逝去的人,安慰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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