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男女》3月公映 杜琪峰详解进军内地原因
杜琪峰与多年搭档韦家辉在其工作室合影
杜琪峰新片《单身男女》正式定于3月31日在全国公映。该片可能是这些年来你能在内地大银幕看到的第一部“一刀未剪”的杜琪峰作品。
对内地影迷来说，杜琪峰是最神秘的香港导演之一：鲜少接受内地媒体访问，在内地各种活动中难得露面，连自己的电影在内地上映都不太配合宣传。当然，他并非“耍大牌”，而是因为这些年来他的目光根本就没有投向内地。影迷们能在大银幕上看到的杜琪峰电影，多数都是经过“剪刀手”删减连他都不承认是自己作品的电影。
在香港导演纷纷北上拍片的巨大洪流中，杜琪峰依然坚持只拍摄香港本土题材电影，被视为“坚守香港的最后防线”。为何不进军内地的问题被问得多了，他干脆以“普通话不好”的戏谑式回答来应对。不妥协，不低头，成为杜琪峰身上最鲜明的标签。
到了去年底，他突然宣布开拍由高圆圆、吴彦祖、古天乐主演的合拍片《单身男女》，这被视为他正式进军内地的第一步。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进军内地，是大势所趋，还是形势所迫？是正式北上，还是仅仅来取个景？年前，他接受南方都市报记者独家专访时，详聊了自己此次到内地拍片的深层次想法。从政策、市场到观众，逐个分析。他说：“我觉得时候到了。”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外界盛传的很不好相处、脾气火爆的导演其实非常可爱，妙语如珠。他的思维十分OPEN，酷爱引用领袖语录：说到北上拍片，他用“摸着石头过河”来形容自己的尝试；在说到个人化创作和商业创作时，他又引用“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名言……最关键的是，杜琪峰是个明白人，他对何时进入内地，选择什么题材，如何过审等问题都有精确的考虑和计算；对创作中什么是能妥协的，什么是一定要坚持的，更是心里有数，也不介意告诉我们。那就听他边抽雪茄边细细道来吧。
part1 进军内地
题材选择
“我们两个(和韦家辉)都已经有一段时间是给自己，自我一点的，也需要有部戏是给回观众了。”
凭借《枪火》、《PTU》、《黑社会》、《神探》等一系列电影，杜琪峰早已被热爱黑帮警匪片的观众们奉为神明，在内地拥有一众数量连他自己都大为意外的影迷。但杜琪峰此次进军内地，选择的却是一部都市爱情题材的电影《单身男女》，原因何在？
南方都市报：导演前段时间去北京做宣传了，感觉怎么样？你之前的电影都很少大规模地在国内宣传。
杜琪峰：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已经做了那么多次访问，感觉上有点麻木了。不过我发现国内有好多看电影的人，都知道我拍过好多不同类型的电影，他们很了解的，而不是一般的娱乐记者。我比较少去内地拍戏，他们都说内地很多人很想访问我，想了解多点我的电影的东西。但我自己觉得我在香港拍戏多，在内地的时间比较少，情况怎样我都不太了解，就觉得没必要接受这样的访问。这次在内地做宣传，我觉得他们提问的质量都不错。我自己比较不喜欢八卦记者的，我比较讨厌八卦新闻。作为一个电影人，我尊重电影，不是尊重明星，我不是尊重票房高与低，我是尊重电影，导演是对观众负责任的，要对得起观众。在北京那两天我觉得是不错的。
南都：导演为什么这次进军内地拍的电影会是《单身男女》，一部都市爱情片，是因为它比较好过审，还是因为它比较好被观众接受？
杜琪峰：这些都是原因。其实在去年年初，我和韦先生都觉得应该拍一部商业性比较重一点的电影。
南都：好多年没拍这样的都市爱情片了。
杜琪峰：我们两个都已经有一段时间是给自己，自我一点的。我也需要有部戏是给回观众的。那么在这个时候，我们就觉得没有理由继续去做一些黑社会电影、杀手电影，我们要安全一点，使得我们这一次在内地做的事情比较容易在电影局里面通过。国家有自己的法律和审查制度，要进入(内地)这个市场你必然要遵守这个规定，这个游戏规则。然后我们还确定不想做武侠片，因为太多人已经做了，也太多人正在做；在这些前提下，我看到一个东西我们应该去做：2000年我们拍《孤男寡女》的时候，当时年轻人十分喜欢看。根据我当时在中国星电影公司工作时得到的一点资料，国内上映《孤男寡女》和《瘦身男女》的反响也非常好。当然那时的戏院没有现在那么蓬勃，十年前跟现在差很远，但是结果是很好的，T V B那些电视台都经常会回放。过去的20年内地的城市进展得很快，一线城市有好几个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跟香港同一水平了，差就可能差在软件，硬件已经非常厉害了。我相信现在大约有超过两三亿人在城市居住，内地城市陆续都会城市化，很快就会五六亿人居住在城市，这就是象征中产的开始。这个时期的内地年轻人其实跟香港以前一样，也像战后五十年代的纽约，随着城市化进展，很多人从农村走向城市，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找工作，或者是读完大学在大城市找工作，个个都年轻孤单，都想在事业上有所奋斗，有所成绩，有好的位置，还希望得到一个如意伴侣，多么繁忙都希望追求一点浪漫，即使没有，也都希望看到一点。所以我们觉得我们这个时候需要做一个《单身男女》的电影放在内地，让年轻人有一个它应该有的幻想和浪漫。
南都：那么多年没有拍都市爱情片，又是在内地拍，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杜琪峰：其实我们整个电影大概有百分之七十在香港拍的。在苏州拍了结尾。这个戏和很多爱情片不一样的地方是，不能从一个大的方向去看，要走进电影院里面慢慢看它的每一个细节。这些细节可能是一个会心的微笑，这一刹那就是两个人的缘分。
失败教训
“我一早就知道《蝴蝶飞》不会成功，但经过这个不成功的尝试，我就知道到内地拍片可以去到哪个程度。”
其实，被视为“坚守香港”的代表的杜琪峰有很丰富的合拍片经验。早在1979年底，杜琪峰在内地粤北实景拍摄了第一部电影《碧水寒山夺命金》。2008年，他还执导了男女主演都不是香港演员的《蝴蝶飞》。但这是两次不太成功的尝试。杜琪峰坦言，尝试虽然不成功，却也给了他一些对合拍片的信心。
南都：其实拍《蝴蝶飞》时，导演是不是就想试一下进军内地了？因为用的全部都不是香港演员，也是合拍，但好像不成功……
杜琪峰：我一早就知道不会成功，那是个不成功的尝试。虽然这个电影是讲鬼，但是我也能进得去。电影局最后对这部电影的改动不大，对我是蛮尊重的。我就知道拍合拍片可以去到哪个程度。
南都：也就是说，这次尝试虽然失败了，但是也给了你一些信心？
杜琪峰：对，得自己去找平衡点吧，要尝试去探讨，没做过是没资格说话的，要做过才会去了解到，这是毛主席说的嘛(大笑)。
南都：但是有观众会担心，《单身男女》会不会拍得像《蝴蝶飞》那样。
杜琪峰：我跟韦家辉做一部商业电影时，我们就要从商业电影的角度去考虑，从观众的角度去考虑，我们两个就没有那么自私了(笑)。
南都：看完《蝴蝶飞》我有点失望，有次我和岸西导演聊，她说改剧本改得很痛苦。
杜琪峰：其实我已不改她的剧本，我拍的片子里只有这个剧本不是改动太大。我拍电影没剧本给演员，现场会讲，但不会给剧本。《黑社会》没有，《枪火》没有，《PTU》没有，《放。逐》也没有，《文雀》也没有，现在《夺命金》没拍完，但也没有。我跟韦家辉合作的剧本他会出一个大纲，一边拍就一边改，会有一个框架，但没有一个现场的剧本。唯一的只有岸西这个我们尝试不改剧本。岸西的剧本就是这样子的，如果要求改的话就不是岸西来的，就叫做“杜岸西“，或叫“杜琪西”。
南都：她不喜欢人家改她的剧本？
杜琪峰：她叫我改我也不改，你是这么来的我就这么来，我也要尝试嘛。我遵守一个规则就是不改别人的东西。这么做一次结果不成功，证明我是对的嘛！(大笑)好像在我的电影里很少人提到《蝴蝶飞》，我早就猜到结果，我也告诉过岸西会这样，她不相信，不信我就做给你看咯，结果证明我是对的。我做这件事时从头到尾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我不需要解释给大家听的嘛。最可怜的是老板啊。老板没有想到杜琪峰出这一招，明知不行还去做哈哈。这个事大家各自都该有个结论，岸西要有结论，我该有自己的结论，演员要有自己的结论。但怎么都好，我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给李冰冰灌输了很多拍电影的感觉。整个《蝴蝶飞》这部戏里面最有得益的就是李冰冰(笑)。
南都：这些年陈可辛等很多香港导演到内地拍片，会不会对你进来有个推动？
杜琪峰：完全没有。第一，我很早已上内地拍电影，我78、79年时就去粤北拍《碧水寒山夺命金》，可能在内地放映是84年。他们做的对我没有什么影响，我一直在香港拍电影都是我自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南都：那么早去内地拍戏，但你觉得那个尝试不成功所以就放弃了？
杜琪峰：不是，第一次做得不好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个人的能力问题，有一个机会给我拍电影，但是我不会拍电影，所以我拍完那个电影后我就去拍电视剧了，7年之后才再拍电影，这完全是个人的事情。
观众基础
“叫冯小刚讲广东话、叫杜琪峰讲国语，就死定了！两个都死！”
警匪片和黑社会系列是杜琪峰的代表性创作。但每隔一段时间，他就推出一两部爱情片，且都能票房口碑双丰收，比如《孤男寡女》、《瘦身男女》。这次选择《单身男女》进军内地，杜琪峰也是基于对内地观众和市场的判断：内地生活水准提高，更多的观众走进影院，年轻人视野更加开阔……所以他说“我觉得时候到了。”
南都：很多香港导演到内地拍片，面临的一个难题是：对内地观众的了解不是那么多。你们了解的渠道是什么呢？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商业电影吗？比如冯小刚就很知道内地观众喜欢什么样的电影，所以票房很好。
杜琪峰：冯小刚的那一套我做不到，因为我看了冯小刚的电影我完全笑不出来，我完全没有反应的。我们没有可能做一个东西和冯小刚比的，叫冯小刚讲广东话叫杜琪峰讲国语，就死定了。两个都死。所以我们要考虑做一个这样的电影，做一个尝试，是平平稳稳的，是直接去到观众的感觉的，中间的架构不要太复杂，但是我们要做到喜剧的感觉和戏味出来。这两样东西，以我们过去的电影经验来说，各地的观众是共通的。但是我们相信我们这个电影的方向是世界主要的(方向)，因为我们某程度上是学习美国人情景喜剧的一种方法，在香港行得通，也应该可以普及给一些内地年轻人。现在内地的年轻人的水平是高了很多，不像以前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有了互联网后他们什么都很清楚。
南都：所以选择现在进内地，还有个主要原因是觉得现在内地的观众比较成熟了？
杜琪峰：要说是开始成熟。
南都：从哪里看出来开始成熟呢？
杜琪峰：比如选择不看翻版，能选择到电影院看是很重要的，说明他们注重观影质量了。
南都：越来越多人进电影院。
杜琪峰：当年我在内地时，还没有DVD，大家就是看录影带。录影带都是港产片，都已经没有颜色了，看什么看啊但是大家都很享受。后来出了D V D，有一些浑水摸鱼的D V D把几部戏剪成一部戏，大家也很开心地去看，他们享受的是给10块钱看几部戏的感觉。到今天我们看到不是这样了，他们会用几十块钱去电影院看一部戏。生活水平不一样了要求就不一样了。这个时候我就觉得他们要找有品质的东西了，所以我觉得时候到了。
南都：你觉得内地观众没有真正成熟的原因是什么？
杜琪峰：现在翻版太多，假东西太多，还是有人买，这就是没成熟。在日本没有人买假货的，香港假货也不是很畅销，便宜哪会有真货呢。要是成熟到香港、日本那样就是真正的成熟了，现在还是有点偷鸡摸狗。
南都：很奇怪，导演拍黑帮电影都是很man很火爆的，拍感情戏却总是很含蓄很细腻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差呢？
杜琪峰：很多电影都是比较……张艺谋导演说电影一定要有情感的，我很认同。电影是代表了人的感情的最重要一部分，你是以生活上的一切人性、性格去吸取每一个不一样的情节，不一样的气氛或性格来描述故事的。所以即使黑帮也好，喜剧也好，杀手也好，古装时装也好，我首先都觉得他也是个人。我们要感动观众，就要当观众是人。
南都：这句话说得太好了。很多人不当观众是人而是电影票。
杜琪峰：对啊。你要他投入你的电影，你要他明白你的感觉嘛。我们要了解这种共同的感情，才能表达出来，这应该是共通的，无论拍什么片。
南都：导演去内地去得多不多啊？
杜琪峰：不多，有时候就去广州一两天，我喜欢放假就去清远吃鸡，去广州住一两晚。有时候去深圳吃蛇。王小帅带我去的。
政策关卡
“骂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你要不要这个市场，要的话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杜琪峰不同于很多对合拍片制度有诸多抱怨的香港导演，他在采访中反复强调的一个前提就是：“既然要这个市场，就要尊重这里的游戏规则”。他甚至对于自己的作品被删减也没有异议，“谁让你不合拍，还要拿到人家的市场卖！”
南都：《单身男女》送审有困难么？
杜琪峰：没有。这个就是我们计算得很清楚，做了充分的准备，一刀没有剪！你一定要考虑不要碰的那几个原则，不能搞错，都不要放在你的电影里面。做到这些，基本上就不会怎么管你的。
南都：所以最后送审是一刀不剪么？
杜琪峰：没有剪。
南都：所以感觉好一点了？
杜琪峰：(笑)感觉我们计算得不错。
南都：其实之前导演很多的作品在内地有上映的，但是都经过删减，自己看过删减版没？
杜琪峰：几乎没有看过。只有一次在苏州拍戏的时候那个酒店的苏州电视台正在放《柔道龙虎榜》我就看一看，哎，为啥不像我自己拍的，我问副导演，他说是剪了几场的。
南都：那你看的时候感觉怎样？
杜琪峰：那不是我的作品，我自己的那套在香港那里。
南都：这种删删减减，是不是也给你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杜琪峰：删删减减是必须的。因为那些不是合拍片，你又不合拍，还要拿去人家的市场卖，人家就剪你，这个我一点也没问题。但是我不认同电影要审查。不认同就不要进去咯，就自己在香港做咯，你要进去你就要认同，每个国家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规则，骂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你要不要这个市场，要的话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南都：我听说四五年前就已经有投资很大的老板来找到你们，让你们进内地拍戏的。
杜琪峰：经常都有的，我跟韦家辉都觉得有些事是要在适当的时候做。对的时候做对的事嘛。
南都：几年前有记者问你为什么不进内地市场，你说是因为国语不够好，现在进来难道是因为国语有了进步吗？
杜琪峰(大笑)：其实不是，我只是开玩笑的。老实说我国语真的很差，我现在用广东话可以很顺畅地告诉你我想说什么，但是在北京的时候，我就很受普通话的限制，这个东西对于我还是有困惑的。
南都：那这次进内地，是这个片子对你来说有没有那么重要，还是说就进来试一下，取个景就行了？
杜琪峰：当然不是重要到要改变我的人生的(笑)。生老病死才会改变人生，金融海啸也会，这个完全不是。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哪个市场才是最大的，做电影对我个人来说，有时也是两手游戏，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我们也需要水分和养分才能持续发展，市场的成果也是一种土壤，可以决定我们的生长能不能够持续得下去，要有大市场和好的票房才能支持继续创作。所以我们也应该去尝试一个大的商业市场。摆在眼前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们就去做。这个电影的尝试不是代表日后都要这么做的，输了要做，赢了更加要做。这个游戏的规则我们是很清楚的，不是说要对付制度，制度上虽然是有问题，但有说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我们进来的时候已经知道应该是需要遵守的。
南都：既然已想得那么清楚，那么之前几年不进内地肯定有你的原因了。现在这个阻挡你进内地的因素已经没有了么？
杜琪峰：这个在广东长大的人都知道，10个商人有9个都是倾斜的，只剩下一个没有偏向内地的，这个老板我们没办法找得到啊。心态环境都在演变，阳光在那边嘛。我们继续在工业上面，电影商业上面，艺术上面发展都好，必然是需要一些支持者的，支持你最大的那个人一定是老板。
南都：那其实可以理解为你是为了老板才进的内地市场的是吧？
杜琪峰：那是肯定的。
南都：香港导演到内地拍的合拍片中，有一些能赚到票房而口碑又不错的，你有没有觉得有可借鉴的经验的？
杜琪峰：没有。我没有看到精彩的东西。没看过就不要随便评价。
part2 立足香港
杜琪峰明确表示，《单身男女》之后，这几年的主要工作都是多拍合拍片。但他同时强调，他肯定不会离开香港，香港始终是他创作的立足点。这也是他所说的“两手政策”。
坚守
南都：很多人把你看做“坚守香港”的代表。现在大动作宣布到内地拍合拍片大家都吓一跳，哇，这么快。
杜琪峰：其实我也没说一定要坚守，但我真的是想坚守(笑)。我并不是说内地有什么问题，不是。国家有国家的规矩，我也同意，外国人说三道四有些是正确的，但也有些是错误的。我们要很理解国情。香港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因为邓小平给了香港“五十年不变”的制度。我觉得香港是创作人最好的温床。你说我怎么会离开这个地方？我肯定不会离开它的！我可以告诉大家，我如果未来要继续发展电影，香港依然是一个最好的基地。但我自己也很希望在自己的电影生涯做一些调节和平衡，如果拍的电影都不去内地，你的电影就永远拿不到一个大的市场，那投资方就很惨了。
南都：如果不考虑市场，拍个人化的作品留在香港就可以是吧？
杜琪峰：不一定，如果让我剧本写完通过就可以。你改我剧本我就不喜欢，你不能改我的。作为一个创作人，我有我的尊严，不是你决定我的作品是什么，而是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作品是什么。但当它是一个商品就不一样，商品要给大家的，欧盟也有欧盟的规矩，这个必须遵守，但你说是不是创作人也有一个立足之地呢？是的。这在于自己的选择，你去日本也行，菲律宾也行。
南都：所以你的立足之地始终是香港？
杜琪峰：是的。而且香港这个地方很适合培养下一代导演。邓小平说，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他还说，要摸着石头过河。都说得很对。有些东西需要探讨推进。(你现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也是遵守领导人的原则而已啦(笑)。我也希望内地的电影能够有多方面发展。大家现在都说北京北京，南边的电影在哪啊，都在香港嘛。不是说要分南北方，而是国家需要多元化。
南都：能不能这样理解，导演你之前也说过把个人化的电影和商业化的电影分得很开。是不是说，你以后会在内地拍商业化的电影，在香港拍的则是个人化的电影？
杜琪峰：会视乎题材上的问题。题材上不让你通过的话，你个人也好商业也好都不行，如果可以过审，电影本身是艺术的就是艺术电影，是商业的就是商业电影，而不是说以在内地拍还是在香港拍来界定。但很明确的是，香港不需要送审，只是将电影分三级，只需把电影送到那里去看，看完之后他们分级，分三级，就是这样，从来没听过一部电影是不能放的，一部也没有。
南都：会考虑在内地开工作室么？
杜琪峰：不会。我除了宣传也没什么特别的要去北京。你如果有一个好的剧本，是所有演员都想做的，不用待在北京他都会来找你，你在西京他也来。
南都：还有个作为影迷关心的问题，上年你一部电影都没拍，纵观往年都蛮高产。为什么？
杜琪峰：其实是有一部电影是西片，叫《红圈》。它用了我差不多三年时间来做，一边改剧本一边做，我的原意是拍完它再拍港产片。但这三年浪费我很多时间，拍摄的人都来了香港，却不愿用我的剧本，要用他的剧本，而我要用我的剧本，所以到最后就不拍了。上年我拍了《单身男女》，前年拍了《复仇》。本来应该不止的，但那个西片花了很多时间。现在回复原状，马上会开拍一部古天乐跟郑秀文的戏，年中会拍郑秀文和刘德华的戏。这段时间要多拍下合拍片。
愿望
“六十岁的时候，希望能够做的工作是拍杜琪峰快乐的电影”
南都：拍电影那么多年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有激情吗？
杜琪峰：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好好拍完我还没完成的合约。拍完之后，老板开开心心，我也开开心心。可能现在我欠别人的合约要3年才能拍完，到时候我六十岁了，之后呢，希望我能够做的工作是拍“杜琪峰快乐的电影”。另外我就是想帮一些新的导演。这个是我希望后面能做的两个东西。但是我们要先做好合拍片先吧，不然就没钱了。
南都：外界、内地的媒体、影迷很喜欢想象导演就是那种不肯低头不肯妥协的形象，但是今天一聊觉得导演还是会很open，什么都可以试一下。
杜琪峰：看哪一样吧。
南都：什么事是你一定要坚持的？
杜琪峰：就你刚才说那个例子的话，这是我们知道的。要坚持的就是韦家辉和我在早期的时候已经确定，银河映像的电影是一定要有原创性的，这个要坚持。就算《复仇》也是原创性的。因为是原来银河映像里面有的东西，都是我们手上的一样东西来的。
南都：导演曾说过片场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地方。为什么这么说？
杜琪峰：它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地方，但也是一个让人最开心的地方啊。
统筹：虞晓毅
采写：记者 方夷敏
录音整理：实习生 王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