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峰凭《单身男女》进军内地：港片逐渐凋零
杜琪峰说，和韦家辉“就是一个人”
《单身男女》是杜琪峰第一部正式进军内地市场的电影
杜琪峰的工作室布置得像家一样温暖而随意
火爆的杜琪峰和耐心的韦家辉却能合作十几年依然没“分手”
杜琪峰在香港导演里属于出类拔萃的一个，但在香港导演进军内地的大潮中，他却走得最慢。3月31日上映的《单身男女》算他正式进军内地市场的试水之作———不是大片，只是一部小小的爱情轻喜剧。
对于香港电影和内地市场的关系，杜琪峰究竟怎么看？香港电影缺乏人才是因为电视圈在退步？为何在抱成一团的香港电影圈，杜琪峰总是更愿意特立独行？近日在他的工作室，这位大导演叼着雪茄，对羊城晚报记者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他甚至难得地谈起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太太。
选角 除了高圆圆看不上别人
羊城晚报：你第一次用内地女星当女主角，为什么选了高圆圆？
杜琪峰：内地有很多女演员都很讨喜，但却没有那种城市的感觉，高圆圆有。当时我是在戛纳看了《青红》，好几年过去了，但一直对她有个很清新的印象。后来一路就想给她找一个角色，但都没有合适的，直到《单身男女》。跟韦家辉说，他也觉得很适合。但一开始找高圆圆的时候，她妈妈正好生病。我就跟她说，如果你妈妈没病，你会不会接？她说会，我就说，那我等你。这个过程有几个月，但我既然选择了她，我就没办法选别人，看谁都不像，只有她，只有等。其实那也只是一种直觉，我也没证据说她一定能演得好，但就是相信她能做到。结果证明我没看错。
羊城晚报：除了高圆圆，你还看中内地哪些演员？
杜琪峰：从女孩子来说，暂时没别人了。男孩子，有些挺好的，比如孙红雷，但我觉得他未必适合喜剧，如果拍枪战片没准会找他吧。
羊城晚报：很多导演都觉得香港缺年轻演员人才，你也这么认为？
杜琪峰：年轻的那些不齐整、不健全，其他的年纪又大了。内地市场就像磁石，香港电影人都被吸走了，想要再发掘，得靠好的制作，但老板未必肯给机会，因为做生意的人始终会有做生意的想法。而且香港电影圈的人才以前大多是从电视台出来的，而现在的电视制作又不够以前那么有魅力，可能真的在退步。
市场 票房对我早就没吸引力
羊城晚报：为什么近几年连续拍爱情喜剧片？很多人觉得杜琪峰丢失了自己的风格。
杜琪峰：拍爱情片的时候，压力没那么大，而且让人觉得轻松。拍黑帮片的时候，则是另外一个杜琪峰，当然我自己喜爱这种电影多过爱情故事，但香港投资人和院线人士都叫我去拍点喜剧片。其实我早期做的很多都是喜剧片，而且在香港很成功，大家都觉得我擅长，只有我自己觉得不擅长，很奇怪。
羊城晚报：你进军内地市场的第一部电影也选择爱情喜剧片。
杜琪峰：其实之前的《孤男寡女》和《瘦身男女》都在内地上映过，只是那些不是专门为了内地市场而做。这次合拍选择爱情片，是因为不想再像当年的《大块头有大智慧》那样被剪。爱情片可能会更适应内地的送审制度，我不想自己的电影花了那么多心机，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名字也改了，内容也被剪到不知道在说什么。先拍爱情片，对内地了解多一点，再想别的。
羊城晚报：很多香港导演早就已经进军内地，都进了“亿元导演俱乐部”，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行动？
杜琪峰：我对票房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可能做电影时间太久了，算起来有三十多年，早前在香港的很多电影票房也都破了纪录，因此现在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吸引力不大。你想，以前我们是700万人口，5000万票房，多厉害？！比起现在内地的7亿元当然少，但只是时代变了。我的理想不是亿元导演。只要有老板舍得给钱，让我拍些自己喜欢的电影，那就满足了。
未来 没想过到北京搞工作室
羊城晚报：很多香港导演像彭浩翔，都在内地搞了工作室，你想过这样做吗？
杜琪峰：想都没想过。拍电影在哪里都行，你在香港住，可以到美国、欧洲、日本拍电影。总之，我目前应该还是会在香港拍电影，未来三五年都会，我的工作已经排到2015年了。
羊城晚报：你下一部电影还会拍爱情片吗？会不会试试其他类型？
杜琪峰：还是爱情片。现在我刚进内地，要谨慎一点，尽量避免审查时候的麻烦。再说，现在很多香港导演在内地都要拍古装片和动作片，我再去，只是多一个人而已，我还是做点另类的。自己擅长的，宁愿留着迟些再说。
羊城晚报：连你都进军内地了，是否对香港电影很悲观？
杜琪峰：我不觉得香港电影会死，只是不会是主流了，在华人市场占领导地位的一定是内地电影。
羊城晚报：那你自己的电影理想是什么？
杜琪峰：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没有太多顾虑，不用拍太多商业片。现在不行，我还有三五年合约在身。但将来，我要拍让自己快乐的电影，只拍自己中意的，不用什么大制作，用什么演员也没人管。
羊城晚报：想不想像冯小刚那样，有一个长期的制片人帮你？
杜琪峰：我最想做的公司不是华谊兄弟，我要的是自己的公司。冯小刚是冯小刚，杜琪峰是杜琪峰。
圈子 不参与分猪肉的电影节
羊城晚报：现在香港电影人都很抱团，但很少见你去参加一些导演论坛之类的集体活动？
杜琪峰：做导演不需要去搞人缘。导演与导演之间喝酒、讲电影，但其实个个都很自私，自己都藏着自己的想法。别人的创意，为什么要跟你沟通，跟你分享？电影是很个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研究？如果你在学校，那另当别论，出了学校就是翻天覆地，那是要讲比拼的。像我在国外遇到那些大导演，都是谈谈生活，没有人会去谈电影。
羊城晚报：你觉得那些论坛对改变电影圈的一些现状并没有帮助？
杜琪峰：不会有什么突破的。以前香港也搞研讨会，台湾也是，有什么用？艺术跟商业一样，都有秘密，跟你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如果大家骗大家，做门面功夫，有什么意思？我就简单点，我只是一个导演。
羊城晚报：那一些电影圈的工会组织呢？
杜琪峰：或许是性格问题吧，有些导演是喜欢藏起来的，但有些导演就要搞工会。成名的导演或者大导演都不喜欢搞工会吧？不抱团不代表他不爱电影，他只是没用这个方法爱。
羊城晚报：你对金像奖也没兴趣？
杜琪峰：我做一个电影出来，就只是希望这部电影的寿命长点，五十年或者一百年后都有人看，无关票房，无关奖项。我不是反对金像奖本身，但一个奖做出来，你要让人佩服啊！当然我知道公平很难，但我反正觉得自己没看到那些奖项有什么进步，所以没兴趣去参与。我会去一些小的影展，或者不出名的电影节，做评审，又或者跟一些小朋友讲讲新浪潮之类的。但我不会参与一些分猪肉的电影节。
羊城晚报：听起来你对电影圈的一些现状有点不满，你会采取什么行动去改变吗？
杜琪峰：一切都是自己生，自己灭。我不会去改变，我只是一个导演，我没有这个能力。
搭档
韦家辉跟我就是一个人
羊城晚报：你跟韦家辉已经合作多年，但感觉你们俩的性格非常不同，这种合作的基础是什么？
杜琪峰：韦先生是个很有忍耐力的人，比较斯文。我就是一个急躁的人，有一点不舒服都要讲出来。虽然从性格讲是两种人，但工作上我们都很尊重对方的想法，在工作中，我们其实是一个人。
羊城晚报：为什么就是你们两个人，这些年能做出这么多风格不同的作品？
杜琪峰：我和韦先生都是从电视台出来的人。我们俩1992年离开无线，之前做了十几年，已经习惯在电视台被分配的工作———他编剧，我导演。那时候可能前一分钟他还被分配写喜剧，下一分钟就要去写苦情戏。我呢，今天拍完打戏，明天又是喜剧。几年下来，我们都只记得任务，只懂得接受，而忘记自己喜欢什么。但那段时间给我们留下的好处是，我们已经被训练得很能接受环境，脑子转得很快，要做一件事不会去想行不行，而是想怎么去完成。我们俩从来不去想困难，因为做什么事情都有困难。后来从电视圈出来，到了电影圈，我们还是用自己的方法。
羊城晚报：合久必分，为什么你们俩不会有这个问题？
杜琪峰：因为成长环境很一致，思想语言很一致。
羊城晚报：《夺命金》已经拍了很久，一直没有收尾，是不是因为没有韦家辉的参与？
杜琪峰：有些事拖太久，自己都好难处理。我前年开始拍《夺命金》，拍了很长一段才发现自己不喜欢，于是改剧本，又重新拍。后来拍《复仇》的时候我还在拍《夺命金》，结果《复仇》拍完了它还没拍完。现在拍完《单身男女》，我又要到香格里拉去拍一部新片了，因此必须要这一两个月把《夺命金》拍完。我不应该再拖了！我跟韦先生不同，他做一部戏，剧本都好完整。我呢，写完剧本的那天正好拍完。
感情
我这个人是有点自私的
羊城晚报：说说平时的你吧。以前听说你这个人脾气挺大的，跟老婆相处也那样吗？
杜琪峰：嗯，也差不多，但她可能习惯了。也不是说我对她很凶，好吧，说凶也凶，说不凶也不凶，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因为这段感情都差不多三十几年了，大家都习惯了。
羊城晚报：三十几年稳定的感情，诀窍是什么？
杜琪峰：感情的事情需要大家去忍受，去让步。你自己要弄清楚，你有什么东西是必须去调整的。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有浪漫的想法，但经常做不到。总的来说，我就是喜欢有一些空间，喜欢自己能自由地想事情，做事情。某种程度上，我这个人是有点自私的。但不是说我喜欢孤独，我喜欢的是随意，你不要规定我做什么。所以，我身边的女人要很包容才行，不然她早就走了。
羊城晚报：你平时不拍戏的时候做什么？看你工作室里还挂着书法，是你自己写的？
杜琪峰：我觉得写毛笔字的时候，能让你找到一些很自我的时间。因为你写字的时候脑子必须很干净，很专注。写着写着，人就会宁静很多。但那只是兴趣，我写的字还是不漂亮。我还中意走路，有时候一天走三个钟头，就像被催眠了一样，经常不知道走去哪里了，不知不觉的。我对喝酒和吃东西也有兴趣，有时候煮煮饭，做一些简单的事情。羊城晚报记者 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