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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许鞍华:真实的生活没有那么戏剧性(图)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3月28日09:29  中国新闻周刊微博
《桃姐》剧照 《桃姐》剧照
2012年3月5日,许鞍华在《桃姐》北京首映发布会上。 2012年3月5日,许鞍华在《桃姐》北京首映发布会上。

  许鞍华:真实的生活没有那么戏剧性

  《桃姐》是一个看似平淡的故事,观众会觉得有点不一样,有点意外,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这次,许鞍华希望,能有更多人去看它

  本刊记者/丁尘馨

  身着小立领黑色外套,长裤、皮鞋,当这样的许鞍华规矩正经地坐在面前,媒体印象中那个“冬菇头、板鞋、川久保玲设计的黑色古怪衣服”的跳脱怪诞的导演一下子消失了。

  在北京某五星级酒店的空旷会议厅里,《桃姐》上映前的最后一次发布会在这里举行,发布会开始前,导演还须应对几家媒体的单独采访。

  这是香港导演许鞍华和内地媒体接触最频密的一次。

  距离上一次她的电影在内地上映已隔5年。2007年的《姨妈的后现代生活》,聚集了斯琴高娃、周润发、赵薇(微博)等一线演员,口碑不错,可2000万投资,仅收回500万票房。之后,在金像奖大胜的《天水围的日与夜》,更是只得在香港的一家影院放映,每天排一场,十几天后悄然下线。好在100万的小投资,很快在DVD、电视台及海外版权中收回。

  “文艺电影之悲哀”、电影口碑好票房少,几乎成为了许鞍华的“魔咒”。所以,尽管《桃姐》一路斩获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主角、金马奖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等多项大奖,在即将4月颁奖的香港金像奖中也获8项提名,电视台、DVD和海外版权卖得不错,但许鞍华还是老老实实地、更加卖力地吆喝,希望这部诚意之作在网络文学改编和进口大片占领的影院里多获得一些目光。

  两个月后,许鞍华将满65岁。她说,《桃姐》是她这些年来感觉最好的状态。

  既冷清又热闹

  “这部戏我特别有感觉,因为我拍到了它的调子。”许鞍华毫不掩饰自己对《桃姐》的满意,她说,每件事都会有自己独特的调子,而属于《桃姐》的调子既冷清又热闹。画面和气氛往往呈现的是相反的感觉:老人院里看似死气沉沉,可同时又很温暖;你觉得那里的人很惨,可又很好笑。

  桃姐进老人院后的第一顿午餐,是在惊恐而温暖的气氛中度过的。当老人们围着长桌排排坐落定,老人甲从嘴里取出假牙,浸泡在水杯里,心满意足地准备进餐,突然,响起一声高叫“是谁拿了我的假牙?”老人乙从远处冲进来,手举另一副假牙在老人甲面前晃动,嚷嚷道“这才是你的牙!”随即把手伸进杯子里,交换了假牙,满意地离开。老人甲淡定地涮了涮杯子里的牙齿,继续进餐。

  桃姐看得惊魂未定,身旁的老太太细心地和新人打起招呼,“你叫什么名字?”“这里的菜不合胃口?”“以后我就叫你桃姐吧”。几句轻声贴心的对话,让对老人院的陌生环境既紧张又排斥的桃姐慢慢缓下神来。

  许鞍华觉得,当这样看着热闹实则悲伤的调子自然地混在一起的时候,在她看来才是真实生活的反映。这样的一种氛围,观众感同身受,难以言喻,却真切感觉得到。

  在媒体场放映现场,在影片结束字幕起时,异乎寻常地没有一个人起身,直至字幕滚动全部结束。灯光亮起,在座记者自发鼓起掌来。

  简单来说,《桃姐》讲的是一位大家庭长大的少爷Roger(刘德华饰),在侍奉家族60年的家佣桃姐(叶德娴饰)中风、进老人院之后,却重新发现对方,并彼此温暖的故事。这个故事来自香港电影人、曾为许鞍华《女人四十》担任监制的李恩霖的亲身经历。

  与桃姐在其最后两年间的相处,让李恩霖既意外又感慨。“桃姐在家里的时候,我们几乎不说话,她进了老人院后,我和她的关系反而密切起来,这也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如果我在老人院呆一个小时,我们就能在一起说足足一个小时话。我谈我的工作,她谈她的生活。尤其她知道时间不多了以后,我们的交谈更多了。”李恩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事后,他详细记录下这个过程的点滴,希望拍成舞台剧或者电视单元剧,因为故事毫无“戏剧张力”和商业元素,他开始时没有想可以拍成电影,但他还是把剧本拿给了许鞍华。

  许鞍华在对媒体解释为什么对这个故事一见钟情时,总是说因为自己就是正在老去的女人,“再过几年,我最大的可能也是进老人院”,而且因为还在照顾80多岁的妈妈,所以觉得自己既是李恩霖又是桃姐;其实另一方面,Roger和桃姐之间相互给予是导演很希望讲述的一种传统的人际关系。

  “我很想探讨一下人和人之间是怎么相处的,而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失去一些东西。”许鞍华说。

  决定筹拍《桃姐》,许鞍华也很清楚,这是一部“没有特别看点的电影”。她必须找出特别的角度来讲述这样一个看似平淡的故事,让“观众会觉得有点不一样,有点意外,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

  许鞍华的方法是,在普通的细碎生活里面,努力找到非典型的生活片段,去选择那些不应该在那里发生的却发生了、观众以为应该发生的却没有发生的段落。她说,这样的细节是她尽力计较的部分。

  比如说,当桃姐病危再次被送进医院,随后的画面是Roger叫来牧师,三人的手拉在一起为桃姐祷告。接着才出现医生告知Roger,桃姐的病难以治愈,且器官正日趋衰竭,问他是否要考虑停止用药。Roger在沉默地吃完泡面打完一通电话以后,对医生说,“我明天要出差去大陆,一周,如果这期间桃姐有不测,不用等我回来,直接送到殡仪馆。”

  有人问许鞍华,你怎么不拍桃姐弥留时候的戏,多煽情?对于这个问题,许鞍华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她选择不拍。首先是拍不了,“桃姐都昏迷了,我没法拍”。

  “或者,我也可以让桃姐醒过来拉着Roger的手之类,还让她对Roger说,‘快娶个老婆’。”说到这里,许鞍华大笑起来,“这样的话片子看起来就是,让观众等着受感动的样子,那就不好看了。”

  非戏剧性态度看生活

  在《桃姐》里,许鞍华毫不犹豫地延续了自己的非戏剧性叙事风格。这种非戏剧性叙事的形式是从《天水围的日与夜》开始的。此前,她的电影并没有特别侧重于哪种叙事方式。

  《天水围》里,许鞍华在拍摄母子吃早餐看报纸的一场戏时,撑到30秒才喊cut,这个镜头让她感受到“真实时间”的存在,她尝试将这个“真实时间”在整部影片中发挥作用。于是,影片反复地出现做饭、吃饭、读报这些琐碎的生活场景,这些点点滴滴让观众看到一对乐天善良的母子的生活状态,让人渐渐感受到温情。这个被外界称为“香港的悲情城市”的天水围,在镜头里显得安静平和。

  “《天水围的日与夜》的剧本写给我就是这样的叙事,我觉得好,想不妨试试看效果如何。对我而言,这确实是一种尝试,试着把感情放得更加单纯、专注,来面对自己习以为常的事物。我感觉这比较贴近真实的生活,我想这也是打动观众的原因。”许鞍华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在自己的电影里,刚开始她比较注重的都是有冲突性、大起大落的东西,现在感觉比较成熟了,开始慢慢描摹一个过程,一点一点酝酿下来,而不是去通过一个戏剧性的爆发一下子解决所有问题。“我发现,这好像真是自己所擅长的,可是拍的时候就比较恐怖,因为不把片子接起来是看不到这个效果的。”

  2009年,投资百万的《天水围的日与夜》在该年香港金像奖评选中,拿下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编剧四项大奖,风头压过6亿大片《赤壁》。许鞍华承认,《天水围的日与夜》对自己而言意义重大,“几乎是重建了我对于电影和世界的信心”。

  从此,非戏剧性叙事,成为她新的讲述生活的语言,而且说得相当自如。

  拒绝戏剧化,其实也是许鞍华在生活里的信条。戴单只耳环,因为“戴两只像老祖母,我宁可被当作同性恋也不愿意被认成老祖母”、蓝色边框眼镜、永远的平板鞋、不符年龄的女孩装束????许鞍华给人的印象不合常规,可一旦交谈起来,却发现她的回答总是老老实实,坦承自己早年的电影《书剑恩仇录》“很stupid”“同时代脱节”,《客途秋恨》“拍得很粗”“风格不够稳定”,《极道追踪》“口碑差票房不好”……

  因为相继拍摄了《女人四十》《半生缘》《阿金的故事》《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天水围的日与夜》《得闲炒饭》《桃姐》等一系列女性题材的作品,许鞍华被媒体总结为她的电影注重女性话题,她却不以为然。当被问到,《女人四十》《姨妈的后现代生活》《桃姐》女主角的年龄都恰与导演当时的年龄相仿,是否是有心的投射时,她更是矢口否认。

  “大家这么说,是不大了解我们工作的情况。戏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拍什么戏基本也不是我主导。我不是有意去拍女性题材,而是我有几个案子拿出去,拿到的资金刚好够拍这部片子;或者编剧写来我觉得有趣,有些题材可能是演员档期不对或者没有投资,就先不拍了。我是在有好多可能性的剧本当中,按顺序拍了,变成了这个局面。”和往常一样,她的回答拒绝了任何戏剧性演绎。

  没有人愿意成为第二个许鞍华

  决定拍《桃姐》的时候,许鞍华就很清楚这个题材很冷门,票房也不会很好。但她仍然心气昂扬地为《桃姐》寻找投资方。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我想用这部电影去纪念一些没有人提到的人,探讨一下传统的人际关系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她也很明了自己的窘迫,“我的每一部片都找不到投资”。

  了解许鞍华背景的人,都难以相信这样的反差。

  1979年她的首部电影《疯劫》,成为掀开香港新浪潮序幕的重要作品之一,也标志着许鞍华电影事业的开始。此后,她获奖无数,同徐克并列为香港电影新浪潮的旗手。

  这位港大英国文学及比较文学硕士、游学英国伦敦国际电影学院的女导演迄今执导了23部电影,已获得三届金像奖、两届金马奖最佳导演奖。2月29日,一年一度的香港电影导演会春茗活动上,由270多位导演会成员投票评选“香港导演协会奖”,许鞍华因电影《桃姐》收获年度推介电影、年度杰出导演及特别荣誉大奖三个奖项,是当晚最大赢家。

  但她并不讳言票房问题,因为票房不佳,“基本上我的每部电影都是冒险”。正因如此,同行都非常敬重她,却没有人愿意成为第二个许鞍华。

  即便如此,许鞍华仍不愿放弃为《桃姐》继续冒险。在屡屡碰壁之后,许鞍华从保利博纳和刘德华公司共拿到3000万投资,还得到“刘老板”“上不封顶”的承诺。对此,她心存感激但不觉有压力,“如果票房不好,会影响下部戏开拍。但如果有人愿意赌博肯投资,下部戏我还是会拍的。当然,如果票房好,效果会好些,因为会多一些人看,这样就非常好。”

  许鞍华透露,她的新电影已在筹备当中,仍然是一部文艺片。

  她解释自己“事业(票房)没有长进”却心安理得的原因,“可能我把我认为可行或者成功的底线拉得蛮低的,有很多题材一开始我知道不会大卖,但我都去拍,只要老板不亏本,或者亏很少,只要我自己满意就好。我不会想着戏一定会大成功才去拍,如果总是怕票房不好,那是拍不成的,因为要担心得太多了。”

  不过,自从去年看了魏德圣的《赛德克·巴莱》,许导演的志向开始有了转变,发觉自己的上述标准太低了。那部电影里,没有一个明星,都是土人、讲土话,不按常规讲故事,片长5个小时……这些全都是票房毒药的元素,可是卖到了近2亿人民币的票房,这让许鞍华深受启发。“就是因为他非常有诚意地拍以外,还非常认真地去卖!我就从来就没有认真去卖,我以前有努力但是没有那么努力。以后我要努力去卖。”

  她发现,现在华语电影市场的状况是没有主流片种,如果出现新的片种,只要不是粗制滥造的、不是题材重合的,观众都可以接受。“所以我应该不单单只是拍一些冷门题材,还要努力地把它做成卖座片。”导演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也很昂扬,似乎这次,她终于找到了使自己的电影既叫好又叫座的好办法。

(责编: Grace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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