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被视为陈凯歌(微博)继《和你在一起》十年之后再度尝试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其实,这十年之中他执导的《无极》《梅兰芳》《赵氏孤儿》,无一不在折射出当下的社会价值观及对人性的思考。正如陈凯歌所说,“身在一个目迷五色的时代变化中,而不能做出反应,实在太可惜。”
这部影片的题材一度让我联想到《手机》,而从个人隐私随时可能被曝光于天下的角度来看,互联网时代远比手机时代更恐怖。但看完影片,才发现陈凯歌涉及的层面更广,人肉搜索只是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的引子,小三、家庭冷暴力、网络暴力、媒体的报道是否就是真相等社会热点话题,在片中一一呈现,而且每条线索和每个人物的笔墨都相当平均。而对于这部作品即将出现的关注和争议,陈凯歌也向我们做出了自己的解读。
探讨 1
社会规则由谁定?
千载难逢的时代,无法不闻不问
如果掌握不好分寸,这部影片可能根本不能拍,但如果永远不开始,你就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个尺度在哪里。
新京报(微博):冯小刚(微博)曾说,陈凯歌就应该拍民族史诗类的电影。其实你近年的作品中有对现代价值观的折射,这次为什么会选择把故事背景放在当下?
陈凯歌:中国有一点比较特殊,虽文化悠久,但这个时代大家对文化很不重视。做电影这么多年了,好像在这个行业变成了前辈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倘若像我这样的人都不肯涉足文化上的事情,我觉得就没人拍这个了。但我心里一直心心念念的还是想拍现代题材。一个有文化的民族,比如西欧的国家,他们大部分电影都是关注当下现实,一个国家是不是先进的社会,电影也是一个指标性的东西。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么长时间的装聋作哑,对于这样一个富于变化的、千载难逢的时代,反而不闻不问。而且我想做文化上的事情,愿也了了,所以会用比较多的时间去考虑拍一些现代的东西。
新京报:中国导演会避开现实主义题材,与很多东西无法深入触碰有关。而《搜索》原小说也是比较黑暗的,改编时是否有担心? 陈凯歌:肯定有担心。如果掌握不好分寸,这部影片可能根本不能拍,但如果永远不开始,你就永远没机会知道这个尺度在哪里。
原小说的确是比较黑暗的,如果完全按照原著改编,有可能这个电影也是很黑暗的,当然从创作者角度来讲,“Dark film”并非就是不合理,但我拍了这么多部电影,在尺度方面经历了或开放或收紧很多不同的阶段,结合我的经验,我反而决定回到我的内心,把这个标准和尺度的决定权给予我自己,而不是有任何人去命令我该做些什么。
新京报:片中提出了很多问题,但你选择不给予答案。这是否也是你对于现实的一种态度?
陈凯歌:所谓“现实主义”,很大程度上是作者表面似乎无态度、客观地去讲人物的真实状态,因为越真实就越锐利,越锐利对现实越有启发作用,而不是以创作者给予一个结论为目标。
我们的语态比较温和,但我认为不缺乏讽刺,也揭露了一些比较尖锐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存在于人群中:这个社会的规则到底由谁来确定?在这样的规则下,每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存状态?但就像片中最后姚晨(微博)所说的:我可以重新开始。这似乎是个结局,但也是一个开始。
探讨2
女性在社会中的角色?
我不想通过这部电影去表达极端的女权概念,但希望大家可以关注女性在潜移默化中受到的那种无形歧视。
陈红(微博)是一家之主,让我有时间做梦
新京报:片中所有女性最终都选择了独立,为什么会做这样的设定?
陈凯歌:回头看我的电影,我对女性,如果用“同情”这个词会显得有点矫情,但对女性人物的命运还是有同情之感。女性在社会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始终是一个问题。而在当下,女性是否真正受到尊重,这个衡量社会是否先进的重要指标往往是被忽略的。大家都会说我家是我老婆掌权,但是否真的是这样?片中这几个女人触动了我,不同阶层、有不同的情感、生活背景,无一例外遇到了困境,但她们最终所做的事情却是如此强大。
《搜索》里的女人都比较轴、认死理,这在当今女性身上有很多表现。我不想通过这部电影表达极端的女权概念,但希望大家可以关注女性在潜移默化中受到的那种无形歧视。
新京报:作为与你最亲近的女性,陈红对你有怎样的影响?
陈凯歌:我跟陈红过着很简单的生活,对电影都有一种不用去说的心情。她也确实是一家之主。是她给了我时间去思考,从小我就喜欢发愣,半天不知在干吗,一直持续到了今天。陈红把所有具体而微的事物全部包揽下来,让我可以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做我的梦,这也是我非常感激她的地方。
探讨3
看到的是否是真相?
不会因误解而否定记者行业
其实中间也曾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我觉得,如果对我不公平而我却没有反应,那我也太不真实了。
新京报:为什么会在《搜索》里设定一个记者的角色?
陈凯歌:我们是做了很严肃的讨论的。人类的历史就是黑幕重重,需要有人把帘幕的一角掀开。这部影片探讨的一个话题就是:到底什么是真相?或者我们看到的是否是真相?这个命题让一个记者去探寻,显然非常合适。
新京报:这些年一直与记者打交道,你经历着怎样的过程?
陈凯歌:最近这十年接触得比较多,退回去十年,导演基本就是幕后人员,没有太多机会站在台前接受采访。中间也曾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我觉得,如果对我不公平而我却没有反应,那我也太不真实了,但事后回想时,有了不同的想法、有了理解,那一定是涵养。
人一辈子不被误解是不可能的,但直到现在我都不认为我跟记者之间有什么过节,更不会因此而去对个人或者这个行业有一个态度上的否认。这次拍记者这样一个形象,也让我对记者有了一种很强烈的亲切感。
探讨4 咱是做电影的吗?
即便大家对我苛刻,也是因为大家是对我好,所以不必用“不要对我有太高期待”这样的话来敷衍。
新京报:之前你曾坦言对票房很有压力,还会举办女性专场放映,有人说这次你放低了身段,对此怎么看?
陈凯歌:像我们这样的导演,因为上学时受到的是电影学院殿堂教育,会让人觉得与其他导演不同,但这样的教育有时也可能变成负担,时代在前进,社会在变化,每个人都不要觉得自己可以一直是最好的,如果你不求变的话。拍《搜索》时我没想过这个事情,或者已经把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新京报:在电影市场化的今天,已经很少有人去真正关注电影本身的主题和内涵,你是否觉得今非昔比?
陈凯歌:对与我同代的导演来说,这个变化的确是个新情况。其实中国电影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也是市场化的,但那个时候好电影的社会倾向、社会价值还是很受到重视的,但现在说是叫电影市场,实际上电影本身在所有的事情里最小,其他的事情都比电影大,钱就更是老大了。有时候也会感到困惑,咱是做电影的吗?其实西方对电影的看法就没有那么唯票房论,那样的一个生态环境可能更适于电影的健康发展,也更适于年轻导演的成长,如果唯票房论,在票房上有一次失守,这个导演就没了。还有另一个弊端,就是电影趋向单一化,想出现多元的电影就越来越困难。
新京报:相比于国内其他导演,观众对你期待值会更高,由此争议声也会更大,是否觉得对你来说太苛刻?
陈凯歌:的确有时候有人话说得很不好听,但我觉得即便大家对我苛刻,也是因为大家是对我好,所以不必用“不要对我有太高期待”这样的话来敷衍,因为这个期待你应该接受。但有的时候我不能一定做到最好,特别是我不熟悉、还在摸索的东西,这个时候你听到的批评,这个委屈必须自己受着。对我而言,这些东西不是看淡,而是不是特别在意,像一个小孩心无旁骛地去玩就好。我不需要靠电影去实现我的财富梦,我也没有财富梦,这样拍电影也会比较单纯一些。
■ “又圆恋”
第一次见面二人就脸红
新京报:你每天都是在开拍前一夜改写剧本,“又圆恋”的发生,你是否为他们改写剧本?
陈凯歌:一点都没有。高圆圆(微博)与赵又廷(微博)第一次见面,脸就红了,好像是少男少女的感觉,他们的过程特别自然,而且很干净。我们私下也问,你们俩究竟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赵又廷说,是当我们俩同时爱上导演的时候。是我把他们俩作为演员带到叶蓝秋和杨守诚面前,当他们重合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真微妙,我没必要拿这个事情做什么炒作,我只是看到爱情发生在眼皮底下。
新京报:是否担心“又圆恋”在宣传上有些喧宾夺主?
陈凯歌:拍一个电影,收获一个爱情,电影是假,爱情是真,所以我真的不介意,也衷心祝福他们能够幸福。
■ 新片进展
《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还在紧张搭景中,不符合我自己的拍摄标准我就不会动它,因为这是一部题材非常浩大、又充满很多奇幻特技的题材,所以在操作上我会非常谨慎。在这之前我还是对当下题材非常感兴趣,身在一个目迷五色的变化中,而不能做出反应,实在是太可惜。
采写/新京报记者 孙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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