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编辑/白郁虹
在电影《白鹿原》中,鹿子霖是饱受争议的角色,忽正忽邪,不仅和白嘉轩明争暗斗,和女主角田小娥的不伦之恋更是有着大量情欲戏。作为扮演者,吴刚(微博)一再强调说:“性是美事,不要把它想脏了。”
“他们都小学毕业了,我才刚进小学。”
导演王全安找到吴刚,直截了当地说:“你来演鹿子霖吧。”吴刚只简单地回了句:“白嘉轩谁来演?”“张丰毅。”三个字,让他当即决定接,吴刚喜欢跟手里有“活儿”的演员搭戏,刺激过瘾,“就像看一场漂亮的足球比赛,传球,过人,突破禁区,射门,一气呵成,那是一种艺术,表演也应如行云流水,让人看着舒服、轻松。”即将和他对手的演员,他觉得靠得住。
但进入《白鹿原》剧组,吴刚心虚了。按照导演王全安的要求,所有演员都要讲一口地道的陕北腔,王全安说,“语言过关,就完成了表演的一半。”最后进组的吴刚换上粗布衣、穿上挽裆裤,农民气质逼人,可一张嘴却露了怯。“张丰毅、刘威他们都小学毕业了,我才刚进小学。导演要求一定要说村儿里的、原上的话,他真是太鬼了,找了大量非职业演员,你跟他们演戏,稍有闪失,他们就能把你卖了。所以,你要把表演降到零,让自己完全融进去。”除了睡觉,吴刚每天不停地跟当地人学习方言。“这是一个挺大的工程,但我敢摸着心脏说,我尽力了。现在观众水平非常高,你如果想玩小伎俩,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日,陈忠实到剧组探班,吴刚亮出苦练几个月的台词问他:“你听我这台词还说得过去吗?”陈忠实用非常欣赏和讶异的眼光说:“非常好,语言像了,瞬间情感就传递出来了。”到今年《白鹿原》剧组集体去柏林影展,大家见面还都用地道的西安话互相打招呼,“哥几个忘不了”,吴刚说。
“性是一件美事,不要把它想脏了。”
《白鹿原》里的鹿子霖,精明、投机、短视、无道德感,他诱骗田小娥,奸滑缺少骨气,这样一个被视作“投机主义的两面三刀的丑恶嘴脸”,在吴刚看来却不是“脏”,而是人性的复杂。“好坏就在一线间,生活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说得清吗?关键是,我要把他演出人味儿来,这是我追求的,我自认实现了。”
在吴刚眼中,鹿子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家族荣誉,即使他身上有很多负面因素。“他有中国农民的狡猾,也有对新时期的认可和渴望,他第一个去剪辫子,送儿子去城里读书。他跟着时代一起往前滚,他有他的悲凉和无奈。”
《白鹿原》的情欲场面一直让人浮想联翩,除黑娃与田小娥的野合外,鹿子霖与田小娥的不伦之恋也曾被渲染得有声有色。吴刚在拍炕上戏之前就跟王安全说:“千万不要把他拍脏了,否则这人就不可爱了。”“性还是一件美事,没什么可回避的,就跟吃饭一样,是人的需要,不要把它弄脏了。但如果只谈床上戏,对《白鹿原》不公平,它只是全片的一个点而已。我看了很多书,还有很多老年间的照片,那些人穿着长袍马褂,非常土,但他们的眼神是干净的。中国农民其实很淳朴,没什么设计,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我也跟张雨绮(微博)沟通过,不想把鹿子霖设计成什么阴谋家,一切都是下意识的,事到了,该发生就发生了,仅此而已。”
“我相信我的实力。”
从电视剧《潜伏》中笑里藏刀爱搞小动作的陆桥山到电影《梅兰芳》中油嘴滑舌的费二爷,从《风声》中让人不寒而栗的六爷,再到电影《铁人》中活在一口心气上的王进喜,吴刚的表演称得上老练筋道。吴刚说:“这些成绩都离不开北京人艺的浸泡。”
作为人艺的台柱子,吴刚有过一年连排6部话剧的逆天纪录,当年很多人艺演员开始跑组挣外块,吴刚却一直坚守在戏剧阵地上。“那时候,林连昆老师跟我们说,干戏剧是件清贫的事,你想挣大钱发大财,就趁早离开。我是真心喜欢,那是一个打基础的阶段,我们可以演很多优秀的保留剧目,对掌控人物是极好的锻炼。那时演出一场也就几百块钱,要真是为了钱,我们早就不干,撒出去挣大钱了。”
上世纪90年代末,《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爆红,张扬跋扈的老二媳妇的扮演者岳秀清(微博)一下成为人艺最出名的演员。人艺上上下下都开玩笑称吴刚是“心甘情愿做女人背后的那个男人”,对此,吴刚不怒,反而很是心安理得。“我觉得男的不用太着急,沉住了气,女的可以先上。说心里话,以前别人介绍我都是岳秀清的丈夫,我一点儿不觉得难受,不是装,真觉得无所谓,因为有一点我自信,我相信我的实力,有实力的人不会慌,机会到了,一出手全都有。那时候她的戏比较密集,我希望她能多干就多干。反正家里得留人,剧院也得有人演,如果两口子都往外跑,家怎么办?再说,剧院对吴刚同学寄予厚望,重点培养,那我就在剧院好好演戏吧。这个职业就是金字塔,每个人想往塔上爬,可没有资本你怎么爬?那时候我跟院长说,一个人一年演5部电视剧,跟假的似的,演的人多了去了。可要能找出一个一年演5部话剧的人,真没有啊,但我就是。现在,只要你给我一个角色,我知道怎么入手,知道如何最快地接近角色,这些绝对离不开我在剧院的那些年。”
对话吴刚
“人家首先是看你的活儿,跑关系有吗?有,但不会长久。”
记者:大家都说你是戏油子,老戏骨,演什么像什么。濮存昕评价你时说:“吴刚是一个认真的人,用心的人。”现在很多人用心,但心思并不一定用在演戏上。
吴刚:老戏骨谈不上,天外有天,高人太多了,像我们剧院很多老先生,都是一绝,连拉大幕的都会演戏,非常有才。于是之老先生曾经说过,要做学者型演员。这么些年我一直记着这句话,努力让自己更丰满些。那时候先生们都是全才,现在的演员有很多人挺缺乏的,稍微有一些表演技巧,但生活阅历、知识积淀都不到位。大家都太忙碌,太躁。可能每个人的追求和方向不一样,我希望做一个长线的、有生命力的演员,用作品说话。
记者:你饰演的陆桥山、鹿子霖、六爷,都是深藏不露、城府极深的人,不担心大家把你定义为“腹黑专业户”吗?
吴刚:作为演员,我还是想把不同的角色演到精确,这是我的追求。《铁人》就是最好的证明,英雄的角色照样拿下。
记者:你虽然比人艺其他演员成名晚,但却比很多人的大银幕经历都多,还拿了影帝,是机遇还是实力?
吴刚:他们也都是看了我的戏之后找我。凯歌看了我在剧院排的戏,说这人行,有潜质;尹力拍《铁人》时,我跟他只是认识,没有任何私交。当时我在剧院里演的都是少爷,大家认为吴刚是少爷型的,怎么能演铁人?怎么能演感动中国的十大人物之一呢?但尹力力排众议,说只有吴刚能演。一生中碰到几个伯乐,是人的大幸。尔冬升也是看了我前几年拍的电影《光荣的愤怒》,他觉得这个演员非常厉害,要跟我合作,我也觉得跟他合作是对演员极大的挑战,合作之后我们处得非常好,他到下一部戏监制时说:“吴刚你一定要再来。”这样就完成了我跟尔冬升的两部电影,《大魔术师》和《消失的子弹》。说白了,人家首先是看你的活儿,跑关系有吗?有,但不会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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