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在家乡山西,燃起了一场纯粹的电影梦

贾樟柯在家乡山西,燃起了一场纯粹的电影梦
2017年11月07日 11:12 南方都市报

平遥古城里的人气餐厅里,也有本地服务员会问来访的记者:“贾樟柯是谁?很有名吗?他这影展能弄起来吗?”

  贾樟柯在平遥办影展了!

  这事,很多人知道,很多人也不知道。

  电影人知道,媒体人知道,文青影迷们知道。

  平遥古城里的人气餐厅里,也有本地服务员会问来访的记者:“贾樟柯是谁?很有名吗?他这影展能弄起来吗?”

  在一个山西小城里做一个国际化的艺术向影展,贾樟柯的原话,还是“第零届”,杂陈的五味,自然都有。“筹办影展这两年,我很多次问自己,坚持下去到底有没有意义?”贾樟柯并不讳言自己作为影展创始人的挣扎。挣扎过后,平遥国际电影展,到底在刚刚过去的十月底办了起来。论排场人气或片单,平遥国际电影展暂时比不上海外那些老牌电影节,但,它所透露出来的国际化视野和为了“让观众好好看一场电影”而执着的各种细节,真的令人想起戛纳柏林或威尼斯。

  10月28日,开幕当天,平遥飘着冰凉的秋雨,远来的影迷和近道的本地人,依旧挤满平遥电影宫。有的只为看一眼影展大使范冰冰走红毯,有的是为了扎进影厅里看新鲜出炉的金棕榈或是梅尔维尔(注:法国 著 名导演,类型 片 大师)的经典作品,更有将近1500名观众冒着寒风坐在“站台”露天剧场里,坚持看完开幕电影。接下来的一周里,“职业影迷”或是凑热闹的路人,许多人穿梭在大大小小露天封闭的六个影厅里,鼓掌叫好不明所以甚或中途离场,观众百态,都能在平遥电影宫里见到。无论如何,一面之缘还是深陷其中,这个凭空而来的电影展,总归影响了许多人。

  至于贾樟柯,还有他的搭档,威尼斯电影节前艺术总监,如今的平遥国际电影展艺术总监马克·穆勒,你可能会在电影宫的任何角落看到他们,匆匆而过或是忙着招呼请来的电影人。红毯上,他们要整齐站着迎接每一位嘉宾。新闻发布会或是论坛,是他们坐镇主持。电影首映场,他们也要细致地给观众介绍新片。他们一坐下,疲态立刻显出来。的确,想在中国内地做一个标准很高的大型影展,并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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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际化

  这么件难事,为何一定要做?贾樟柯一口气能说出许多理由来。不过,若说最初的动力,大概要回到1998年,彼时,因为《小武》,27岁的贾樟柯第一次参加柏林电影节。

  一个国际电影节,令人看到更广阔的新世界

  那会儿,将近300部世界各地的电影佳作轮番放映之外,放射型规划的柏林街道打破了贾樟柯对北京或山西老家四方格子的印象,还有,“柏林的出租车司机在等客的时候,都在看大部头的哲学著作。这座欧洲城市的许多细节都令这个年轻的中国导演倍感震撼。如今想来,一个国际电影节对于一个人来说,不单是看些好电影,更是令人看到一个更广阔的新世界。20年后,47岁的贾樟柯在同柏林相隔数千公里的平遥做自己的国际影展,他想象着,“一个外国人,因为这个影展,踏上中国的土地,走进平遥城,他也可能看到大街小巷里中国人的喜怒哀乐,这也是一种视野上的开阔”。

  马克·穆勒带来选片团队,1300多部选20部

  达到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的水平,这事儿,贾樟柯直言“是一个综合国力的问题”,而非几个厉害的策展人或是大牌赞助商就能解决的。但,你能看到,贾樟柯办影展的心气儿在“国际”上面,他请来马克·穆勒担任平遥国际影展的艺术总监。

  这个中文很溜的意大利人,一直在欧洲各大影展上力推来自中国的电影人。前些年,他任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艺术总监时,贾樟柯的《三峡好人》刚好拿下金狮奖。马克·穆勒带来的,是同他合作了二十年的国际选片团队,东欧、南美、非洲、东南亚等等,近十年来,电影创作越来越活跃的非西方国家地区,都有资深的选片人为平遥工作。这些选片人从超过1300部电影中,筛选出20部作品,进入“卧虎”和“藏龙”两个带有一定竞赛性质的单元。

  吸引非西方新锐电影人参展,良性竞争无可避免

  面对公众和媒体,贾樟柯和马克·穆勒一直在强调平遥国际电影展的“非西方”标签。在贾樟柯看来,当代中国的观众,接触欧美电影的机会已经很多,而欧美之外,东欧南美非洲东南亚等等,有很多活力更旺盛的电影作者,他们的好作品值得推荐给中国观众。不过,柏林戛纳威尼斯洛迦诺鹿特丹多伦多,许多欧美地区的老牌电影节,也同样吸引着非西方地区的新锐电影人参展,某种良性竞争无可避免。

  马克·穆勒坦言,像戛纳这个世界第一的国际电影节,“几乎每年上半年所有的电影都会送选戛纳”,同时,法国政府或文化机构也同非洲、拉丁美洲、阿拉伯地区的电影人合作,合拍或是资助,也催生出不少电影佳作。但是,马克·穆勒对“竞争”不感冒,他眼中的电影节之间的竞争,“无非是想抢(某部热门电影)的全球首映”,而在平遥这里,“一个有独特天才的好导演,最重要的是被挖掘出来,而不是谁可以先放映他的作品”。

  虽说不在乎竞争这个问题,但,只要面向国际影人,平遥总会受到其他电影节(奖)的影响。平遥国际电影展自10月28日开幕,到11月4日闭幕,这个时段刚好遇到奥斯卡奖最佳外语片的宣传期。马克·穆勒透露,一些平遥电影展的参展电影,他们的主创会在美国。此次,平遥国际电影展“影展之最单元”的最受观众欢迎影片《惊慌妈妈》,这部作品的导演在平遥开过发布会之后,立刻飞去了洛杉矶,开始奥斯卡的宣传活动。于马克·穆勒而言,这种影响是良性的,“平遥(国际电影展)和奥斯卡奖之间也有了联系”。

  国际大牌影人加持,“罗伯托·罗西里尼奖”重生

  平遥的国际化,不只参赛作品,也有国际大牌影人的加持。

  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旗手,电影大师罗伯托·罗西里尼,在离世四十年后,又同平遥国际电影展发生了关系。罗西里尼家族基金会在平遥国际电影展上设立了“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在“卧虎单元”中评选出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并且发放1万美元和5000美元给各自获奖作品的导演,用于他们下一部电影的制作。“罗伯托·罗西里尼奖”曾在90年代初的戛纳国际电影节上出现过,后来因故取消。同罗西里尼家族相识近40年的马克·穆勒,向罗西里尼的后人建议,“你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在中国复活罗西里尼奖”。对此,罗西里尼家族非常积极,罗伯托·罗西里尼奖终于在平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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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遥小镇

  从《小武》开始,贾樟柯的电影总会同自己的老家山西纠缠在一处,那里是他的灵感来源。在北京生活了20多年之后,2015年底,45岁的贾樟柯回到山西,回到贾家庄,回到他曾经出走的旧日生活。

  从北京到平遥,“这是一个长时间的判断”

  如今,平遥国际电影展的诞生,也令更多人用乡愁这个标签来框定贾樟柯。他的回答却是,“这不是一个非理性的选择,而是一个长时间的判断”。贾樟柯更愿意从宏观的角度来消解个人的情感,从北京到平遥,从一线都市到四线小城,地区间的差异不单体现在物质条件上,文化资源亦如是,在平遥办国际影展,“就是为了促进文化资源自上而下地流动”。同时,他也期待山西以外的国人,能真正了解他的故乡不单有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土豪煤老板”,同样也有延续几千年的文脉。“双向交流”,一直是贾樟柯向媒体强调的。

  从零开始,改造“平遥最落寞的角落”

  理想总归美好,改变现实却要一砖一瓦,从零开始。现在功能齐备的平遥电影宫,曾经的平遥柴油机厂原址,是“平遥古城里最落寞的角落”。在贾樟柯眼中,这个荒废的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留存着工业社会的记忆和美感,平日里“破破烂烂”,无人关注。确定在这里办影展的同时,贾樟柯和他的设计师团队,也确定了“改造而不是新建”的策略。他希望“把这个工业时代的遗存完整保留下来,它粗粝的部分,正好跟我们影展的新锐气质相吻合”,同时,还要满足“同古城原有的环境融合”的要求。

  如此大规模又高标准改造,于山西本地的建造设计水平来说,确实有难度。贾樟柯坦承,来自北上广的技术资源发挥了关键作用,厂房改建的“基础团队来自北京和上海”,负责放映厅声画设备的是上海电影集团的工程师,电影DCP数字拷贝测试团队,则是贾樟柯从母校北京电影学院数字艺术中心请来的。现在,参加过影展的观众,都对平遥电影宫的放映条件颇为服气,而为了达到一流的硬件水平,影展甚至推迟了举办日期,最后一个影厅的技术测试完成时,已是10月25日,只比影展的开幕日提前了三天。

  一个待业平遥小伙子,成为国际影展放映员

  一线城市的设计和技术团队当然重要,同时,贾樟柯也对平遥本地资源的配合颇为看重。

  平遥电影宫里,坐在每个影厅后面放映室的工作人员,都是平遥人。这些本地年轻人,从一个完全没有放映经验的路人,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电影放映员,只用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影展开幕前夕,他们刚刚完成上海的技术培训,回到平遥,立刻投入工作,整整八天,参展的观众没有遇到一次放映事故。“可能,三个月前,这小子还是个待业青年,或是在路边摊卖烧烤呢;三个月之后,他就是一个国际电影展的放映员了,放最好的艺术电影(给观众看)。”谈到自己的老乡们,贾樟柯本来疲惫的脸上,出现了骄傲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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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粹的电影展

  从戛纳柏林威尼斯,到北京上海,任何一个国际电影节上,总少不了红毯上的争奇斗艳,红毯外的声色犬马。但是,繁华的名利场,最终还是会落回银幕之间。贾樟柯的平遥,更加纯粹一些。虽然少不了贾樟柯亲自力邀的范冰冰为影展增加星光,但是,开幕之后的平遥电影宫里,更多的还是年轻电影人和年轻观众。

  做一个“真正属于电影人的电影节”

  回到平遥,贾樟柯明言,平遥国际电影展“应是国内少有的,设立了明确的艺术总监的电影展”。他心中,理想的电影展需要这样的机制,“如果一个电影节,不知道谁在为这个电影节的学术负责,没有一个总的艺术策划,我觉得这很违背电影节发展规律”。

  马克·穆勒,这个走过洛迦诺鹿特丹威尼斯的知名策展人,如今掌舵平遥,一个很大的作用,是“在最初几年建立起(平遥国际电影展)自己的选片和策划系统”。来到平遥之前,马克·穆勒一度跟澳门国际影展走得很近,最终他离开澳门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澳门国际影展)的重点不在电影,而是旅游”。虽然马克·穆勒表示理解,但是,于他本人来说,平遥国际电影展这种“真正属于电影人的电影节”,更符合自己的初衷。

  鼓励新锐导演,“为什么要和戛纳威尼斯一样”

  在平遥,“非西方”视角之外,鼓励处女作和新锐导演,也是贾樟柯和马克·穆勒确立的另一重要原则。卧虎、藏龙还有中国新生代,几个主要单元,无一不是为新生代电影人开辟。罗西里尼家族设立的“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以及贾樟柯艺术中心设立的“费穆荣誉”,均是面向年轻影人。谈及对影坛新锐的鼓励,马克·穆勒提到他早年在洛迦诺电影节的工作经历,彼时,还未成名的王家卫、阿巴斯,都曾以青年导演的身份进入洛迦诺的视野。“为什么要和戛纳威尼斯一样,没必要,我们应该突出几个青年导演。”马克·穆勒如是表态。

  所以,平遥会是“未来的中国版圣丹斯或是鹿特丹(注:以上两个电影节均以鼓励青年导演为宗旨)电影节吗?”马克·穆勒更想与之比较的,是特鲁莱德电影节。特鲁莱德是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一个小镇,电影节之外,它是知名的滑雪胜地,“环境优美,很好客,(电影节)给普通观众很多机会,有几千个观众会到现场交流,从电影大师到新锐导演,大家都很喜欢特鲁莱德,这样的电影节很自然地(对观众)起到教育作用”。这是马克·穆勒希望在平遥做到的事。的确,除了开幕式当天颇有中国特色的安保之外,平遥国际电影展对普通观众相当友好,只要你想看电影,总会有机会走进平遥电影宫。

  让普通观众当评委,“氛围更快乐,淡化竞争”

  虽然有罗西里尼荣誉和费穆荣誉这样的“影展外平行专业评选”,但贾樟柯对平遥的定位是“非竞赛的影展”,他希望自己创办的影展“氛围更快乐,淡化电影人之间的所谓的‘竞争’”。

  贾樟柯特意从全国各地请来一批普通观众组成评委团,由他们评选出各个单元最受关注欢迎的电影作品。这个设计,同多伦多国际电影节的“人民选择奖”很像,谁拿奖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让普通观众更有参与感。当下的中国内地,迷影文化的底子很薄,仅仅依靠北上广的存量观众,并不能让艺术性更强的电影有更好的发展空间,贾樟柯所做的,是推广平遥影展的同时,挖掘和培养出更多有品位的增量观众。

  费穆荣誉

  最佳导演:刘健(《大世界》)

  最佳影片:《嘉年华》(导演:文晏)

  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

  最佳导演:赵婷(《骑士》)

  最佳影片:《苏莱曼山》

  (导演伊莉莎维塔·斯蒂肖娃)

  添翼计划·制作中电影发展荣誉

  《杀猪匠》(导演:王一通)

  观众票选荣誉

  特别表扬:文淇《嘉年华》

  最受欢迎男演员:克拉斯·邦《魔方》

  最受欢迎女演员:冯文娟《请你记住我》

  中国新生代单元最受欢迎影片:《米花之味》(导演:鹏飞)

  影展之最单元最受欢迎影片:《惊慌妈妈》(导演:安娜·乌鲁沙德)

  首映单元最受欢迎影片:《不要离开我》(导演:阿伊达·贝吉奇)

  《请你记住我》(导演:彭小莲)

  藏龙单元最受欢迎影片:《小镇风云》(导演:费卡拉/皮考尼)

  卧虎单元最受欢迎影片:《苏莱曼山》(导演:伊莉莎维塔·斯蒂肖娃)

  结语

  11月2日,“平遥之夜”上,贾樟柯在众多电影人和媒体记者面前,眼睛里又一次泛出泪光。这样的情景,令人想起很多年前,贾樟柯在《三峡好人》的发布会上,谈到内地艺术片独立导演的困境时,泪洒当场。这个时代也许没有那么友好,但是,贾樟柯总算在平遥前进了一步。

  自己理想的影展终于办起来,贾樟柯却没有时间看电影,他喜爱的法国类型片大师梅尔维尔,这次的回顾展,他一场电影也来不及看。“今年第一届(影展),我必须在自己的岗位上,但我觉得,明年的第二届影展,我绝对可以溜达着去看我想看的电影。”坐在导演椅上的贾樟柯,又回到了一个普通影迷的模样。

  南都记者 许嘉 实习生 聂琪

(责编:YY)
贾樟柯戛纳穆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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