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导演拿大奖已经成了习惯。(左为杨德昌、右为李安)
五月的戛纳,水城无处不飞花。第54届戛纳电影节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由于大陆影片的缺席和香港导演关锦鹏新片《蓝宇》的未能入闱,台湾导演侯孝贤的新作《千禧曼波之蔷薇的名字》和蔡明亮的《你那边几点》(又名《七到四百下》)成为“华族”观众兴致所在。
戛纳电影节的官方网站将侯孝贤列入大师级导演,这个喜欢将镜头远远戳着不动拍电影的人,被誉为“台湾新电影运动的旗帜”,深得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不动声色俯瞰着人世间普通人的凡俗生活,宽厚而悲悯。他的《悲情城市》、《戏梦人生》、《海上花》,几度称雄柏林、戛纳和威尼斯这些以艺术目光审视作品为荣的知名国际电影节。
改头换面侯孝贤
侯孝贤打算以10年时间完成他的《千禧曼波》系列10部影片,每一部电影都会跟着不同的角色寻找城市的生存法则,尝试碰触冒险的边界,所以影片的地点及角色也将随着剧情的发展无限延伸。据说侯孝贤曾应邀担任日本北海道夕张电影节的评委,对当地雪景印象深刻(也是导演山田洋次在一棵老橡树挂满幸福的黄手绢之地),灵感突现,就深情地在《蔷薇的名字》里展示了几十分钟的夕张雪景。
这位长镜头大师的电影改头换面了,以奔放前卫的影像和节奏来迎接新世纪。每个被我们目为大师的导演都进退维谷,一成不变会被人视为英雄志短;积极求变但不被认同,在大家眼里就“美人迟暮”得无以复加惨不忍睹了。为侯大师捏了把汗,因为似乎这样一个片名,就有点迎合的味道。
发烧友蔡明亮
而蔡明亮的《你那里几点》(《七到四百下》),听起来有点向法国导演特吕弗致敬的味道。当年特吕弗的《四百下》一登台,着实吓了人们一跳,也就不声不响定下了他在世界影坛的座次。蔡明亮无疑是喜欢《四百下》的,还请了主演《四百下》的男演员来客串角色。
蔡明亮,这个马来西亚华侨,从有记忆起,就被外公外婆带领着每天看两部电影;这个文学青年,初二起每周给《国际时报》副刊写文章。还作过两个月水泥工,为《诗华日报》收帐,后来跑到台湾念文大戏剧系。二年级起兴趣转向电影,像我们身边可爱的发烧友那样大量看电影,当临时演员和电影场记,还因为法斯宾德去世,在路边掉眼泪。然后编剧,导演。
人们评论,似乎只有蔡明亮的《爱情万岁》对于同志情欲作了比较深刻的呈现。银幕同志形象小康也是少见的有血有肉与感人。台湾影评人张小虹与王志成在讨论《爱情万岁》时便指出,“家的掏空便开放出去畛域化情欲的可能,不再以传统异性恋婚姻家庭与性交生殖导向为最终依归”,而片中“社会移动力”呼应着“性的移动力”展现出“性/性别/性取向上的多重暧昧不定”。台湾同志电影的最高成绩由蔡明亮来体现。蔡明亮极力追求着白描一般的客观真实。
天凉好个秋
且抛开这个热门话题不说,关注一下那个牵动我们思绪的小岛的电影状况。怎么说呢,只能在大夏天的北京毫不矫情地吟哦一句:“天凉好个秋”。
台湾有关部门的最新统计数字显示,岛内各类媒体近年来迅速增加,电影业却持续萎缩。从1986年到1999年,岛内报纸种类从31种增加到367种;通讯社增加了4.5倍;有声出版业增加近2.5倍;出版社达6806家,增幅逾1倍……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电影业十分郁闷。近年来岛内电影院不断消失,到去年仅剩226家;电影制作也不断缩减,去年仅制作了16部影片。
这种奄奄一息与各种电子媒体的兴起及娱乐多样化有关。比如广播电视等大众娱乐传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迅猛发展,本雅明(Walter Benjamin)所说的“机器复制时代”已然来临,大众媒介的受众是一群“乌合之众 ”(mass)。电影不可能是堂-吉诃德,无法避免蒙上商业化、平面化色彩。
电影这种衰微没落的危机,也部分源于台湾电影界成员本身格局太小、不思进步。本来台湾容易随波逐流。但台湾电影工业及创作者拒绝与国际接轨,安之若素继续蛰居在封闭的井中,沾沾自喜于自己井口那一小片儿天蓝。一个现代的艺术创作者除了表现自我之外,还应该对自身所处的环境有一份敏锐的感知力,才是成熟的创作态度。王晶说,台湾影评人大骂商业片,骂得所有导演都改拍艺术片,令台湾影市彻底死亡。论点看起来固然有点荒谬,倒也不失实在。这个时代,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电影全盘艺术着存活,或者用摄影机写日记,大约免不了苟延残喘的尴尬的。
台湾电影的很多从业人员,不得不面临着要么转战大陆拍电视剧,要么改行另谋生路。难怪台湾电影的前辈李行导演说:“台湾电影现在很悲惨。”
人们不禁回首当年,峥嵘岁月稠。那是80年代初风靡一时的“新电影运动 ”——虽然到1987年就基本告一段落,却给正在衰落的台湾影坛吹进了一股氧量充足的新鲜空气,对台湾电影以后的发展影响深远。
代言人杨德昌
一般说来,这次“改革”以1982年中影的《光阴的故事》为起点。二战后在台湾成长起来的电影工作者,他们在西方或台湾受过正式的电影教育,以全新风貌超越了当时台湾电影主流的武侠功夫片、琼瑶爱情片或军教宣传片。他们降低成本,选用非职业演员,采用实景外景,有写实倾向。他们以诚挚的心灵直面这块土地,为一代台湾人的生活、历史及心境塑像;他们的影像因此成为台湾几十年间历史及社会变迁的一个注解、一份见证。正如有论者言:个人成长的故事里隐喻着集体成长记忆的主题。也如焦雄屏在一篇文章里谈到台湾新电影的文化记录功能所言:“原先只是一种写实的向往,后来却逐渐发展出文化记录功能。新电影在累积中,逐渐从自传性的叙事里,辐射出台湾过去数十年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变化过程。某些创作者更已经有意识地成为撰史者。”
他们张扬自觉的反省意识,敏锐审视社会人生,尖锐表现物质丰足的工业社会中人们的心灵困境,题材突破上有前锋性。而海外归来的电影人带来的电影技法革新,声光影表达内涵的自如,让台湾人们有着与内地观众面对“第五代”作品时一样的惊喜表情。影评人评价侯孝贤的《童年往事》与杨德昌的《青梅竹马》所用的字眼比当年张艺谋陈凯歌享受的赞词同样振奋人心。“其视野之深广,掌握电影语言之精确,表现形式及境界之高超,及置诸国际艺术影坛亦毫无愧色 ”,是“台湾电影发展的里程碑”。
杨德昌经常被视为台湾新电影里都会现代人发展的代言人,冷峻克制地剖析着每一时代人们经历的阵痛。他与侯孝贤每天用高倍放大镜关注着“城市”和“ 乡村”世界两侧的母题。
还有陈坤厚的《小毕的故事》、万仁的《油麻菜籽》……电影史上数得着的电影运动,不管隔了多少年代,看起来都还那么让人心旷神怡。
简单的团体
单说留守台湾的侯孝贤遭遇在国外念过经的杨德昌、柯一正等人,寒暄过后,一见如故,发现彼此理念如此接近,沟通如此没有隔阂,当下拍板钉钉,终成好友。想起古人营造的曲水流殇,对坐清谈,春风拂面之类的情境。他们成为团体形成圈子,如《东邪西毒》里的洪七那般简单,就是为了电影。侯孝贤演杨德昌的《青梅竹马》,侯孝贤明目张胆挖赖声川的演员,杨德昌连续三部电影里用赖声川家的台灯……这些细节在关于电影的历史事件里,是能让人似有所悟的。我们当年的“第五代”,也并不缺这样热烈交流讨论彼此弥补的盛况。
如今的台湾导演陈国富说,缺乏这样的交流和对话,无论导演之间还是导演与观众之间。听赖声川津津有味讲起几个导演的相交如水,真有些怀旧情结。
还要看看硬币的两端。虽然“新电影”对台湾电影创作的发展有强烈的震撼力量,但是我们也看见很多作品冷静沉闷,排斥明星,疏离观众。而朱延平、蔡扬名、陈俊良等导演注重娱乐性,都成为80年代台湾票房纪录最高的导演。只能灰心丧气地想,商业性,永远会对多数观众眉目传情。就像有人说伯格曼成就了瑞典电影,也毁了它,因为有他挡着暗示着,后来的年轻导演摸索道路如此艰辛。
1993年,台湾电影出现了“第二浪潮”。李安、余为彦、何平、陈国富、林正盛……这些名字我们耳熟能详。《黑暗之光》、《魔发阿妈》、《征婚启事》……这些风格迥异的新电影也让众人眼前一亮。
90年代,李安在台湾拍的“新都市电影”,避免沉重感,注重娱乐性,适应观众需要。《喜宴》就是台湾当年最卖座影片。所以不必诧异他拍出绝对票房聚宝盆的《卧虎藏龙》。
不断出现才气洋溢的“新生代”导演,大约也要归功于台湾的电影环境还不错,《征婚启事》导演陈国富说,“这几年来台湾举办了不少影展活动,我觉得现在的观众真是很幸福,电影是源源不绝的。看都看不完,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
我们可以看到林正盛的《放浪》、《美丽在歌唱》、《爱你爱我》,陈玉勋的《爱情来了》,柯一正的《蓝月》,何平的《我的神经病》,还有《假面超人》、《捉奸、强奸、通奸》……但是可以看出与我们的“第六代”相似的弊病。
只好心照不宣
台湾电影已经逐渐走出历史背景的包袱,追随自我感觉,不再感伤于过去被压迫的环境,呈现出一种无深度、脱离历史、表面化以及空虚的本质。到处是后现代主义式的内容,是断裂、矛盾、破碎、肤浅、不连贯、没有所谓真理的存在以及距离感的消逝。不过是否适合广大观众欣赏,大家也是心照不宣。
台湾电影70年代曾横扫香港市场,是1968年香港票房三甲,《鬼见愁》是1970年香港卖座冠军,至今香港人还有此论调:“一般人将港产片视为不用伤脑筋的游戏之作,对比之下,台湾就是香火供奉的殿堂”。港台之不同,可见一斑。在商业上,台湾只能拱手相让,艺术上自然不落下风。
只是台湾本土制作尚未正式建立电影工业,每人拍电影都如“手作仔”土法炮制。杨德昌喜欢此法,认为灵活度更高,可塑性特色。大约也是为何不能成熟商业运作的原因。
但是考察台湾电影业,你会发现电影从业人员素质、学历普遍提高,许多肩扛电影博士、硕士头衔的年轻人从国外学成归来,投身火热的事业,而且拍片题材没什么禁忌,影检、娱乐税也在放开,政府每年有辅导金帮助导演拍电影,在国外电影节扬威立万儿的导演还会享受不薄的奖励补助……
台湾岛上,跟电影有关的人们,都清醒意识到此电影“生死存亡之秋”,虽然还有侯孝贤、杨德昌、李安(当然是否台湾身份可以置疑了)三座大山巍然耸立,兼有蔡明亮、林正盛、陈国富这些才气乍现的新星占领天空,似难挽颓势— ——看《泰坦尼克》的观众永远比看《戏梦人生》的多吧。
敲起希望的钟,美丽和哀愁总是站在一起对我们微笑。(黄小邪)
    点击此处发送手机短信将此条新闻推荐给朋友
    手机短信传送天气预报、演出信息、彩票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