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各种剧组拍戏多年，我一直对做群众演员的人十分感兴趣，想更深入地了解他们。谁知帮我联系他们的朋友没有把话说清楚，他们一到我家就问什么时候开拍，让我很窘迫。

　　我忙给朋友打电话，朋友只说了一句话，却让我感到更加不安：“我看他们谁敢走！”这朋友是北京影视圈里著名的“穴头”，现在手下的各色群众演员不下2000人，他还解释，如果说是采访而不是去拍戏这些人大多是不会来的。正像我的朋友说的那样，来的人确实也没有一个离开我家。

　　为了孩子演太监

　　“您采访我们什么呀，咱也不是什么大腕。”一个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先开口了。

　　他姓王，我们姑且称他为老王吧。老王今年51岁，原来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业务员，1997年下岗后经人介绍才干上了这一行。到目前为止，他已在大小100多部影视剧中扮演过角色。这个拍戏纪录也许是内地很多专业演员也无法与之相比的。

　　“您干群众演员的目的是什么呀？”我知道自己的问题问得很不精彩，但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老王下岗后总想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贴补家用，女儿当时正准备考大学，妻子早已病退多年，靠他们夫妇合起来才1000多元的收入供女儿上大学显然是很艰难的。一次，老王被老同事叫去在一部古装戏里扮演了“太监”，从此就和这一行结下了不解之缘。

　　老王干这行纯粹是为了生计，根本没什么别的想法，每次几十元的劳务费已经让他很满足了。以前在单位，工资什么的加在一起也拿不到1000元，现在东跑西颠的一点不比当初少挣。

　　“上了年纪，也就是为孩子奔点儿呗！”

　　“你喜欢干这行吗？”

　　“谈不上什么喜欢，这年头，先得考虑生存不是。话又说回来了，干这行可真长见识，同我合作过的大腕们就不下几十个。”王先生把“合作”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我打小的时候就喜欢看戏、看电影，但从没想到能和明星们这么近地接触。回去和同事、街坊一聊，谁都羡慕我。这不，我随手得带着签名簿，净是追星的年轻人托我找明星签名的。”王先生从上衣兜里取出了小本子，上面已密密麻麻写满我熟悉的名字。

　　什么都演过的女孩

　　“我这还有和赵薇、范冰冰的合影呢！”在旁边翻杂志的一个女孩接过话。

　　来我家的4位当中，她显然是年龄最小的，看样子也就20左右。女孩子白皙而漂亮，说起话来一脸真诚。

　　“你是想当明星吗？”我问她。

　　“谁不想呀！谁要说不想那就是不真诚。”

　　“你是学生吗？”从她的打扮看像个很赶时髦的学生。

　　女孩说她已经高中毕业了，家不在北京，是去年从山东烟台来北京考电影学院的，但专业没过，准备明年再考。她才18岁，在原来的学校是文艺骨干，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认为她有做演员的天赋，她还很自豪地告诉我她的学校曾出过一个明星。因不愿总花家里的钱，她做群众演员，一是积累表演经验，二是挣点钱交房租和买漂亮衣服。她相信自己的理想一定可以实现。

　　“你都演过什么角色呢？”我问。

　　“什么都演过，教师、军人、学生，还演过三陪呢！”女孩咯咯笑了起来，大家也都被她逗笑了。她演的角色台词通常很少，感觉很不过瘾，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演员有的都演上女一号了。她的话里透出了羡慕。

　　我让她继续看杂志，开始采访下一个对象。

　　玩命的替身

　　这是个体格健壮、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他是一家企业的司机，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武术，有一身真功夫，在剧组干“武行”——就是在武打戏中扮演替身，有时候也能串几个小角色。在这几个群众演员中，他的身价是最高的，不像一般群众演员论天拿钱，而是像专业演员那样按集拿“片酬”。他最大的苦恼就是本职工作有时和拍戏冲突，现在家里添了孩子，所以不能失去稳定的正式工作。

　　小伙子说自己拍起戏来特玩命，有几次还负了伤，他撩起汗衫让我看一块发亮的伤疤，说那次是给一位香港明星当替身，对打的演员失手给他留下这记号。他的同行们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所以每次拍戏妻子都很不放心，但他不肯放弃，因为小时候一起练武术的几个朋友中，有的已成为了港台片里的功夫明星，他抱怨自己机会太少了。

　　五块钱红包演死尸

　　最后和我聊起来的是一位很开朗的女士，看上去30来岁，打扮得很有品位。她是一家投资公司的白领，从小的梦想就是当电影演员。她已成家，有个5岁的儿子，丈夫和她都是会计师，所以根本不愁什么生计问题。生活稳定并没有让她放弃童年的梦想，有次在报上看到了招聘演员的广告就去参加考试，人家通知说她被录取了，但得交800元的培训和签约费。她根本不在乎钱，只要能上镜头就行。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那家所谓的经纪人公司其实是个营业执照都没有的“江湖班”，只请了个没什么名气的老演员给他们上过一次小品课，就宣布大家毕业了。按当初的合同，学校毕业后要推荐学员上剧组拍戏，但实际上就是给剧组拉群众演员。第一次拍戏人家就让她扮演一具“死尸”，整整两个多小时的拍摄，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别说台词了，连眼睛都不许眨一下。拍戏结束后，一些老资格的群众演员还一个劲儿地羡慕她，说这角色最省事，而且剧组会给演死尸的演员发红包。她的确拿到了那个叫人羡慕的红包，里面是张崭新的5元钞票。

　　她说，剧组的人对群众演员根本不尊重，有些人还打女群众演员的主意。她认识的一个小妹妹就被剧组一个副导演闹得怀孕了，副导演总承诺给人家找正式的角色拍，其实不过是他骗女孩子的手段。

　　她现在基本上不再去拍戏了，但如果有适合自己的小角色，还是会去演。因为每次电视剧里出现她的镜头，第二天她都会成为周围人议论的焦点。她承认有点虚荣，但谁在内心能彻底摆脱虚荣呢？

　　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我很不好意思，一再为耽误了他们的时间道歉，老王说：“他让我们来，我们敢不来吗……”我知道这是指我的朋友，在群众演员中“他”似乎有着很大的控制权，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也很难做出结论。(文/图 马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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