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跟约翰-纳什无关,与这部传记无关。人们竟然将一些并不真实且非常伤人的事情加在一个贡献卓著的人身上,对此我感到非常痛心。--西尔维娅-娜萨(《美丽心灵》原著作者)
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教授西尔维娅-娜萨在3月14日《洛杉矶时报》发表文章《好事之徒玷污<美丽心灵>》。在她的文章里,她提到在这个公认世界一流的新闻学院里遇到的怪现象,我将 第一、二段引述如下:
上星期我应哥伦比亚新闻学院一名同事之邀,上了一节介绍我在1998年出版的关于数学天才约翰-纳什的传记《美丽心灵》。课程的题目是“观点写作”,可是没有一个学生问到纳什赢得诺贝尔奖的贡献。他们最想听到的是小报上充斥的玩意儿。很显然,有关纳什的讨论已经远远偏离了现实的方向。
随着3月24日的奥斯卡之夜临近,一些记者开始选用一些他们宣称来自电影《美丽心灵》创作蓝作的传记的素材,肆意歪曲,发明了有关纳什和他的妻子艾利西亚的“事实”。主流新闻机构开始陈述的这些所谓“事实”,从纳什是同性恋者和通奸者到他是一个坏爸爸和盲目信仰者,无所不包。
为什么远在东海岸的娜萨会选择西海岸的《洛杉矶时报》发表这篇文章?因为洛杉矶是好莱坞所在地。
为什么娜萨会选择与她教授的专业并不搭界的好莱坞作为题目?因为混乱局面就是从好莱坞开始,并在奥斯卡前夜来临之际失去了控制。
好莱坞的侵略军
作为《美丽心灵》中文版的译者,我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比较了解整个故事了,了解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小约翰-福布斯-纳什的曲折经历。简单说吧,这真是一段非常非常刻骨铭心的苦难历程,对主人公纳什是这样,对他的妻子和朋友们也是这样。
实际上,从开始翻译这个故事起,我就意识到自己将陷入一种两难处境,一方面,纳什的故事实在太感人,它证明发自内心的爱具有超越想象的力量,最终战胜精神分裂症,将一个天才拉回我们身边。他的忠实而勇敢的妻子和朋友们树立了震撼人心的榜样,值得广为传扬;另一方面,纳什的人生太曲折了,经过近40年的漫长折磨,好不容易康复过来的已是年逾七旬的老人,他最盼望的事情大约是重新过上#{3宁静3}#自在、不受窥探打扰的生活吧?通过出版这部传记而重提旧事,除了正真善良的读者,也可能触痛当事人的伤痕,还有引来好事之徒追究不休的危险,两相比较,这样做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说,这种感觉在翻译期间只是朦胧浮现,没有定论,那么,在去年3月底奥斯卡奖揭晓之后没多久,环球制作公司宣布投拍同名电影时,我就知道,要出问题了。
我并不是说自己有未卜先知的故事。恰恰相反,我没有那样的故事,只有几个投反对票的理由:一是虽有出炉奥斯卡影帝罗素-克洛提当主角,我却实在想不出当今电影圈有谁可以重现当年那个风华正茂且如希腊神一般英俊洒脱的数学天才;二是好莱坞的名字,谁都知道这是一台商业机器,你不必具备纳什那样的天才也能猜到,它看中这部传记绝不是为了其中感人至深的挚爱诗篇,而是主人公作为一个天才,在从小学到大学乃至研究生院的成长期间,由于受到排挤和误解而触发的一些奇怪倾向。这样一种流于肤浅的取材方向可能怎样混淆视听,进而扰乱主人公的平静生活,就不是我们可以预见的了。
不过,真正要我对电影说“不”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就是第三个理由,当初我并未想到。原来,在影片摄制完成、开始组织宣传的时候,环球公司的监制、导演和编辑居然可以面对记者轻描淡写地宣称这是“虚构”(fiction),就算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脱离原著作了天马行空般的发挥,说纳什由于从事涉及国防机密的工作,卷入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堪重负,最后发疯,实际上他的发病原因至今成谜。这也罢了,偏偏他们又自始至终地在电影宣传资料上注明本片“基于”同名传记,是真人真事。结果的危害性在我看来是显而易见的:
1月初,纳什远在希腊的一个朋友给我转来纳什写的一篇文章,主要回顾其一生的学术路程。然而,我和这位希腊朋友一样,都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平和的语气下面隐含的那种对失去岁月的遗憾以及努力挽回时间的愿望。我非常感动,马上在1月22日写信问纳什,我可不可以翻译刊登此文。由于他在文章后面专门提到希望有机会去中国看看,我想起早些时候他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便顺带加了一句,问他是不是已经落实了中国之行的计划。
次日(其实是美国时间同一天),纳什的回信就到了,仍然是行文简洁、语气温和,大意是说,现在他所能说的大约就是,最好不要让大家知道他会不会(以及如果会的话大约什么时候)去中国,因此,他建议我不要翻译任何有关文学。他并且以附言的方式提到,那部电影引起了无数追问,他感到应接不暇。
---这是过去半年通信以来,纳什第一次婉转地劝说我放弃一个想法。
在我看来,这个小小的附言已经表明,“好莱坞侵略军”以电影为武器正在造成以前无法预计、现在也难以估量的伤害。
商业倾轧的牺牲品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跟在后面。
正如娜萨在上述引文提到的那样,她的学生,也就是未来的记者们,根本没打算问她有关新闻写作的问题,他们最想知道的是小报充斥的玩意儿;而在校园外面,现实世界的一些记者和他们的读者同样选择了错误的方向。
作为一个年资很浅的新闻工作者,在此打算继续引用前辈的文章作为论据。
3月11日,沙伦-瓦克斯曼在《华盛顿邮报》发表题为《围绕<美丽心灵>展开的奥斯卡竞赛转向卑劣方向》的文章,一上来就举了两个例子,即《纽约邮报》和一个网络杂志的闲话专栏传出的两个故意,两者分别将“反犹倾向”和“遗弃私生子”的罪名加在了纳什头上。然而,作者笔锋一转,说,这两个故事其实并非针对数学天才纳什,实际予头指向朗-霍华德导演的同名影片,为什么?因为该片是奥斯卡奖的大热门,有人嫉妒了。
这样指桑骂槐的例子不止两个,涉及的媒体也不仅仅是小报。比如娜萨的文章就列举了参与这一捏造行动的新闻机构的名字,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泰晤士报》和美联社。为此,瓦克斯曼尖锐地指出,即便是在整个奥斯卡争夺战史上,此次事件仍然创造了一个新的“低劣”纪录。
3月16日,洛伦萨-穆诺兹在《洛杉矶时报》发表题为《最佳影片互揭隐私暴露好莱坞最丑陋面》的文章,毫不客气地指出,奥斯卡热门影片《美丽心灵》的主人公纳什遭受着各种不实指责,而在这片看似针对纳什的纷乱表面后面,有份角逐奥斯卡的美国各大制片公司都有可能是这些无聊的闲话专栏素材的制造者,而环球的公认的两大对手、米拉麦克斯(《不伦之恋》)和20世纪福克斯(《红磨坊》)首当其冲,现在各家老板正以电子邮件和电话的方式,唇枪舌剑,相互指责,纠缠不清。
也许还是身在其中的环球发言人特里-科亭说得好:“情况已经失控。很遗憾,某些人居然堕落到这个地步。实在太卑鄙了。”
当然,这不等于说环球就是纯粹的受害者。若按我的浅见,环球通过重金投拍这部影片,企图问鼎奥斯卡奖,实际上是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只不过里面释放出来的麻烦超过了它的想象。
一切为了奥斯卡,一切为了真金白银。
比如,前不久,环球正是眼看本片大有机会问鼎奥斯卡,甚至决定打破惯例,迟迟没有发行本片的DVD,希望借着得奖的东风,在电影院再赚一把。
电影公司相互争斗,大小媒体推波助澜,眼看风波越演越烈,原著作者娜萨不得不站出来发言回应,继而执笔反驳有关的捏造事实。瓦克斯曼引用娜萨的原话,说:“这一切跟约翰-纳什无关,与这部传记无关。人们竟然将一些并不真实且非常伤人的事情加在一个贡献卓著的人身上,对此我感到非常痛心。”
最令人难忘的句子出现在娜萨自己的文章里,当时她在结尾引用一位学者早在电影投拍以前对本书的评论:“娜萨不断反复提醒读者......说纳什尽管有缺点,却仍是一个崇高的人。”
一个崇高的人。
我想,所有人都有说出自己感觉的自由。而在此时此刻,我最想说的是,现实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商业炒作还要走多远?
[后记]3月17日,我和一名退休美国记者聊天,忍不住问老人,好莱坞怎么可以篡改一个仍然健在的人的故事,给这个人带来那么多困扰。老人以美国式的满不在乎的语气反问说,谁叫他同意拍摄这部电影?我说,他那么做是想供养妻子和两个成年孩子,其中一个孩子还患了精神分裂症。他当然知道电影可能重提伤心往事,甚至引来不受欢迎的注意,但他太想补偿自己的家人,而这个愿望压倒了其他考虑。老人想了想,说,那他可以对打探的人说,这不关你的事!我说,那么多人跑去打探,他怎么应付?老人还是那一句:这不关你的事!
我多么希望这六个字真的管用。(王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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