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既有讲史叙古的功用,更具传达神谕与颂扬英雄的崇高价值。它远不止是留存到今日的几册书稿或被好莱坞制片人恣意修改的电影脚本,而是教导过一代又一代青年人如何认知世界、行事为人的启蒙课程。这其中人与神、人与其命运之间悲剧性的对抗与挑战,则是古典神话与史诗文化中最动人的部分,而电影《特洛伊》的败局也正在这里。
如果撇开奥林匹亚山众神的纷争,以荷马名义传世的“特洛伊之战”不过是一场冗长沉闷的攻防战争而已。凭狡计取胜的希腊联军毁灭了一个同样古老的城邦,其动机本不高尚
,手段尤其残忍。但上古的吟游诗人却将它赋予神意的抗衡,并交辉于人类的尊严和自省。
但他的后人——德裔好莱坞电影导演沃尔夫冈·彼德森却决然摒弃了古希腊史诗“虚无缥缈”的神话气质,试图用战争的悲剧替代命运的悲剧,以现实主义的刀剑对决否认浪漫主义的神意安排。他所追随的,其实是另一位德国人——特洛伊的发现者海因里希·施利曼的路线。
业余考古家施利曼曾经于19世纪中叶挖掘出特洛伊古城的遗址,将《荷马史诗》从虚构的神话战争还原为真实的历史,而沃尔夫冈则力图让其先辈在考古学上的实证精神贯彻到刀光剑影的银幕上去。
这使得他们在史诗中所焕发的超凡气概与反抗既定命运的绝望与勇气,淡化成一种俗世的莽撞或欲望的煎熬。从某种意义上说,希腊的诸神是人类对自身的关照,是呈现在历史深处的人性镜像。而没有神灵相伴的古希腊勇士其实与伊拉克战场上的美国大兵无异。
历史上演宿命的轮回
如果以电影作品而论,本片男主角布拉德·皮特在其上一部(也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影片《搏击俱乐部》里所塑造的“破坏神”形象,化身为与资本主义秩序殊死战斗的反叛者灵魂,倒正是这种“天人交战”的精彩范本。但沃尔夫冈·彼德森以他德国清教徒的理性主义和美国中产阶级的主流观念,斩断了这份探讨人类精神世界的超现实可能性(而“伪史诗”电影《指环王》却勉为其难地完成了这一精神使命),将电影局限在从《独立日》到《U571》的好莱坞英雄主义的宣泄上;而附于史诗故事上的奢华皮表,更使《特洛伊》滑向一部“偶像-肌肉电影”的惊声尖叫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