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烨：最好的电影是自由的电影
娄烨戛纳写真
娄烨在戛纳
娄烨
新浪娱乐讯 娄烨(微博)执导的新片《浮城谜事》成为了了今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的开幕片，这也是唯一一位入围官方单元的华语片。5月20日，这位解禁后重新回到“地上”的导演对话新浪娱乐。
视频：娄烨在戛纳向新浪网友问好 媒体来源：新浪娱乐采访被安排在了距离戛纳200公里之外的普罗旺斯，法国南部也整整下了一天的雨，潮湿、阴冷，这种气氛与《浮城谜事》中的武汉不谋而合。尽管在发放给媒体的资料册里，娄烨讲述了为什么要在武汉拍摄的种种理由。但我还是想问他，到底为什么是武汉？
娄烨听到这个问题流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腼腆和害羞，“实际直接的原因就是想回《颐和园》的外景地，说那些(别的)都没用。”
娄烨并不认为《浮城谜事》与之前的作品有什么不同，但这部电影的确是娄烨所有作品中叙事最复杂、表现角度最多、最具悬念的作品。“地区销售商都特高兴，这个片子可能卖得好一点。”说这话的娄烨，俨然一副制片人的架势。
娄烨有一个理论，电影不需要宣传，好电影自然有人看，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强打精神接受媒体一轮又一轮的轮番轰炸。他永远一袭黑衣，在人多的地方手足无措，在人少的时候呼朋唤友，十分豪爽。我们的摄影师架起机器，他的宣传突然告诉我，能不能不拿摄像机对着他，因为那样可能会让他紧张。的确，在面对镜头的时候，娄烨左顾右盼，甚至不愿意直视镜头，录完视频，他长出了一口气。我们的对话，就在这样略带尴尬的气氛中开始了。
反对在一种模式里工作
新浪娱乐：据说《浮城谜事》最初的版本有五个多小时。
娄烨：不止，我的片比还是原来的，40：1，没有太多的变化。
新浪娱乐：很多演员都抱怨，戏份都被删了好多……
娄烨：这个正常吧，电影就是这样，尤其是我的工作方式就是这样的，大素材量的工作方式……
新浪娱乐：不过有一些线索都被删了，比如朱亚文饰演的角色原来就是个警察，但后来这些线索全都没了，这是创作上的考虑还是被审查要求删除的？
娄烨：创作方面的考虑。实际上这个影片从美学和艺术上来说，是比较困难的，它处在一个中间形态，所以平衡是这部影片最重要的把握因素。所以《浮城谜事》和我之前的其他影片不是特别一样，在线索和人物平衡上是特别重视的。
新浪娱乐：是商业和艺术的平衡吗？
娄烨：不是，我这次想做的是一个“浅类型片”。类型片是从生活里来的，形成一个规律，就像戏剧的“三一律”。我个人认为，“三一律”从生活里来，但是要用“三一律”工作，我是反对的，因为我认为这是在一种模式里工作。
电影也是这样，我认为类型片的那种状态也是从生活里来的，但是按照类型片来工作，我是反对的，所以实际上我在找生活本身和类型片中间的那个状况。
我们一直在尝试，比如说类型片和中国现实的关系，黑色电影和中国现实的关系，新浪潮电影和中国现实的关系。实际上我一直在说，这是一个热身电影，有很多功课在这个影片里头，但是做得是不是好，我就不知道了。
《浮城谜事》比以前的都好看
新浪娱乐：这次最大的转变是什么呢？
娄烨：其实没有什么大的转变。从我来说，真的比以前的片子好看点儿了，就是从我个人的评价。
新浪娱乐：好看指哪方面？
娄烨：故事性强，实际上从《花》来说，故事已经比《春风》强了，这个又比《花》强。
新浪娱乐：你就不怕追求故事，失去了原来电影的那种迷人氛围吗？
娄烨：这个有可能，别的人会觉得，看的东西比以前的多。原来就是氛围、细节，这个就有点儿忙不过来，所以你会觉得有时候信息量过大，其实也没大多少。尤其是后半部分，完全跳到戏剧性的那个状况，感觉好像一开始特别生活流，到最后完全戏剧性，再生活流，再纪录片，信息波动有点儿大。
新浪娱乐：这也是有意为之的吗？
娄烨：希望能够是这样，就是自如地穿梭在所谓的类型电影中。
新浪娱乐：这是你理想的境界了。
娄烨：我一直认为最好的电影就是自由的电影，不是说先定这是一个侦探片，而现在定的是一个日常生活片，然后跟着故事完全变成一个动作片了。我认为这是最好、最飞、最漂亮的电影，你跟着人物走，然后再把你带回来，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状况了，也是特别难做的。
新浪娱乐：那也就是说，这个电影和之前的电影有很大的区别是吗？
娄烨：从工作方法和作者角度来说，难度要大，要复杂。要再加上希望这部影片在中国上映，限制可能会更多一点。
新浪娱乐：有人怕这部电影想要在商业和艺术之间平衡，两边不讨好……
娄烨：说得不客气一点，所有电影都要在商业和艺术中间讨好。因为电影本身就是一个娱乐种类，我个人认为在中间最讨好的影片，是忘了商业和艺术区别的，换句话说，你想你的影片卖钱，最好你把卖钱这个事儿忘了，就是从导演工作角度出发。反而所有想要挣钱的片子，历史证明，全是赔钱的。
重回《颐和园》外景地拍戏
新浪娱乐：你想通过这个电影表达什么？
娄烨：我个人认为，电影就是一个镜子。就是说我在巴黎，我希望《花》是巴黎的镜子，那个镜子是单向的，不可能照全，如果照全，那就是上帝了。镜子就是一面，冲哪边，哪边就在我的镜子里头，我希望这部影片是中国的镜子，是个局部，不是全部，能够充分表达，我就很满足了。
新浪娱乐：但是你在电影里想要说的东西还挺多的。
娄烨：那肯定，每次都挺多的，不光是这次。这次相对来说少一点，从我来说轻松多了，你比如说《颐和园》之前三年我没拍电影，想说的东西，肯定比一年没拍要厉害的多。这一次是面对巴黎那么一个社会环境里两年，我实际上特别希望回来拍。
新浪娱乐：我探班的时候也去过武汉，觉得武汉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选择在武汉呢？
娄烨：(腼腆地笑)实际直接的原因就是想回《颐和园》的外景地，说那些都没用。《颐和园》的工作印象太深刻了，我甚至用了《颐和园》的重复景地，就是那个小孩爬栏杆的那个镜头，实际上就是一个机位。
新浪娱乐：为什么电影里面有这么多下雨的场景呢？
娄烨：其实下雨每次都有拍，这个也是个人爱好。从我的角度，《浮城谜事》里头不是三、四个人，还得加上天气和城市。
缺钱不能拍电影挺傻的
新浪娱乐：你觉得缺钱算是影响拍电影的一个因素吗？
娄烨：其实这个因素挺傻的，我的影片基本没碰到过特别想拍，然后没钱拍的情况。实际上在制作过程当中，钱是最不重要的，就拍摄，胶片是最不重要的，现在是硬盘最不重要。你为了省那点儿胶片的钱，没有去把它记录下来，那从技术角度来说，说不通。
新浪娱乐：那我总听好多导演抱怨，拍一半电影，没钱了，就都停下来了。
娄烨：没钱就停下来等，就找钱啊。我要是做制片人，绝对不会说那个场景不能拍，我没有这个钱，我建议停下来，去找钱，等找着了，我们再回来拍。
新浪娱乐：你拍了好多男主角乔永照和其他女主角的情欲戏，后来几乎都没有留下来……
娄烨：其实所有的做爱戏都没有区别，跟以前拍的一样，就是不脱衣服的，这个已经是考虑好的。
新浪娱乐：《花》呢？
娄烨：《花》是脱衣服的，这个都不用脱衣服了，而且这个可能不是特别重要了。做爱在这部影片里头，不是第一位重要的。所以这个很轻松的，做爱场面拍肯定得这么拍。
新浪娱乐：那你拍的时候，觉得能留下来吗？
娄烨：我认为能留下来，我衣服都没脱，还不能留下来吗？反而穿衣服的做爱，大家都很轻松了，演员也很轻松了，这个没有什么问题。
新浪娱乐：那后来很多都删了，是你觉得太长了吗，还是说审查的时候不让要？
娄烨：审查倒没有提太大的问题，就是说减弱一点，别太长了，这个我觉得可以接受。这是一个技术问题，我可能最后要几秒钟(的镜头)，但是却要拍一天，这是一个职业问题，碰上了很可能很快，碰不上就得一直来，这个很正常。
新浪娱乐：做爱不重要，这个电影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娄烨：最重要的是格局，还有就是平衡。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就是正确建立这个格局，这个格局实际上是爱情格局，也是社会格局，怎么来使这两者达到平衡，因为这个格局本身里头包含特别不一样的东西，不一样的线索。
新浪娱乐：好多人看这个电影，着重讨论的是夫妻之间的关系和道德观、价值观，这些事情在这个电影里是问题吗？
娄烨：当然是，这个是最重要的，我特别高兴大家讨论这些问题。简单说，这个故事有意思的就是，女主角觉得丈夫有问题，然后她估计这是另一个女人的问题，然后她发现确实有一个女人，跟着那个女人之后，她发现根本不是女人的问题，是另一个家庭的问题，她再去那个家庭，发现不是家庭的问题，是一个生活的问题，这就越来越恐怖
媒体打分不用太在意
新浪娱乐：外国媒体都关心什么？
娄烨：双重生活，没有凶手的谋杀，还有就是这部电影居然能通过(审查)。通常认为，这是我的影片当中特别好看的一部，地区销售商都特高兴，这个片子可能卖得好一点。
新浪娱乐：电影剧本等了五个月才通过，但是内容审查特别快，意外吗？
娄烨：意外，准备还等五个月呢。因为剧本和成片还是不一样，比如剧本里说乔永照在雨里走向那个拾荒者，读起来还是很舒服的，但你看的时候，冲击力这是很厉害的，劲是很大的。
新浪娱乐：通过顺利，是不是沟通的比较好？
娄烨：做了很多沟通，我觉得也互相谅解了，通过前面的那些影片，他们可能也知道，也不害怕我了。我不是要干嘛，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就是一个创作习惯问题。
新浪娱乐：不过《法国银幕》上法国媒体的打分都不高。
娄烨：媒体打分只是参考，有的人看某个影评人打分不高，但是他反而还特别要去看。中国电影两年没有进戛纳主竞赛单元，我倒不认为就是堕落，放松点儿。我一直说，09年的时候四部中国导演的影片在主竞赛，那日本、韩国就别活了，不用太在意。
新浪娱乐：这个电影将来会在内地公映，你觉得它已经做好被国内观众打分的准备了吗？
娄烨：没有。实际上，戛纳更多是国际市场的反馈，实际上和中国市场还是有区别的。我觉得国际电影节和本土的电影节关注的东西不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电影节。比如说东京电影节，更关注日本本身的制作，釜山也是一样。
制片人不能指手画脚
新浪娱乐：等电影在国内上映的时候，还会做一些修改吗？
娄烨：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可能会有片尾字幕(几个星期以后，永照和桑琪接受了警方的调查。)，差不多是这样。这次比《紫蝴蝶》那时候要好得多了，至少《紫蝴蝶》是40多个意见，然后一点点讨论，这实际上都是基于没有分级制的原因，我觉得这个理由我确实能够接受。
新浪娱乐：最近王小帅导演的《我1》在也在内地上映，他自己为了宣传，每天在微博上呼吁。你怎么看你们这些导演现在市场里的位置？
娄烨：我个人态度就是宣传没用，也许会有一点帮助，让观众到电影院去，但实际上这个电影是不是好看，实际上跟宣传没有太大的关系。好电影的观众就越来越多，不好的，观众可能就会越来越少。就像我认为，好电影跟投资没有太大关系一样。一部不好的电影，怎么宣传都没用。一部好电影，可能有一点宣传，就会特别好。
新浪娱乐：那发行呢？
娄烨：发行是另一个工作，从购片开始，所谓地区销售商买了这部片子，实际上他已经有了50%的底，而没有进行国际销售的影片特别好，但是有人不会去买。我不知道国内应该从哪里开始，它不存在购片的问题，(问身边的人)是委托发行、代理？你这个片子不好，别人就不代理了，这个挺残酷的。
新浪娱乐：你觉得导演应该关心这些事儿吗？
娄烨：我觉得不应该，但我现在可以管这事儿，因为我算制片人之一，还有就是配合宣传。但是在拍摄的时候，真的不能让制片人说，这个不能拍，那个票房没有。这么干，最后吃亏的就是制片人，制片人老在拍摄的时候跟导演指手划脚的，最后吃苦的是他，因为他拍不好电影，这个电影就更卖不出去了。
明星能值300万都得怀疑
新浪娱乐：听说你还找过汤唯、范冰冰、李冰冰(微博)来演是吗？
娄烨：我这个人工作应该是保密的，实际上我找所有可能性的人。我的选角工作是定一个人之后，其他全定。只要我决定用一个演员，那和这个演员配合的所有阵容，一直到只有一句话台词的演员，都已经决定了。
新浪娱乐：最开始定的那个人是谁？
娄烨：一般都是男女主角，我电脑里的阵容名单有无数文件夹，就是剪接一样的，这个人来了，那个人就不能来了，不是因为不好，而是因为不配合。
新浪娱乐：如果要了这个演员，票房起码能涨2000万，而且那个人也愿意演，你要吗？
娄烨：从技术角度来说，国内演员没有一个演员能带来2000万的票房，300万可能都得怀疑。
新浪娱乐：那好多烂片，找明星演，票房也不错啊。
娄烨：那我不知道，从明星制角度来说，名星的价位是和市场回报联系在一块的。而实际上中国是乱的，和市场是脱节的，不是市场的反馈，就像导演一样，你想拍一亿的片子，但是你之前全是400万投资的，你非常难获得一个亿，因为如果你400万投资是保证的，那你永远会拍400万，很难给你加到1000万，就是一个市场的问题。
新浪娱乐：就没有拍个所谓大片的想法吗？
娄烨：我的片也挺大的(笑)。大片确实是非常麻烦，比如说以独立制片，我要兼任制片人，也要负责市场回收。如果导演兼制片人，片子一般大不了，因为他太知道风险了。
(王玉年/文 陈植/视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