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杨超越王菊如何被推向大众审美的两个极端？

王菊

杨超越

　　6月23日晚，《创造101》总决赛落幕，11人女团成立，节目里最大的两个话题人物杨超越和王菊，分别走向不同的道路。几个月的拼杀角逐，使她们各自的人生被高度关注，她们都是话题的制造者，也都因话题成为焦点，从而得到改变命运的契机。

　　节目压缩了她们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像一场以集锦的形式播出的球赛，那些被放大的瞬间，侵占了另一部分真实的存在，舆论场中态度鲜明的标签，更是将杨超越与王菊推向大众审美的两个极端。她们刚从现实的窠臼中脱离，便又陷入另一种虚幻的禁锢。

　　从素人到偶像，心态的起伏、际遇的变迁、运气的远近，能左右她们未来的因素开始变得细致且多元，而她们是否做好了准备，我们还不得而知。

　　杨超越　我在这个节目里有犯很大的错误吗？

　　杨超越以决赛第三名的身份成为女团“火箭少女101”一员，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最终名次宣布时，杨超越的表情相对平静，似乎一场漫长的拉力赛终于结束，在与即将到来的新生活之间，存在一段空白，可以喘口气。杨超越超强的话题性和争议感、极适合镜头的面孔与极不适合舞台的才艺、社会底层的生活经历与爆款节目的高光时刻，她身上融合着各种矛盾，这些矛盾将她从节目推向各种话题的中心，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她不完全自知地超越着一些边界，甚至是命运。

　　疲惫，这是采访杨超越时对她最直观的感受。播出的节目里，杨超越因睡不饱流泪，被看作懒惰，受到批评，眼泪成了她的一个标签。但也有其他选手私下表示，杨超越并不是最爱哭的选手。当她坐在采访区时，睡不饱的状态还在继续。“眼睛有点不舒服”，在采访之前，她主动说了一句。现实中，杨超越比镜头里还要小一号，疲惫没有太多被掩饰的空间。采访结束后，她的座位上留下两片指甲大小，蝉翼色的圆片，同行的女记者告诉我，那是摘下来的美瞳。

　　杨超越话题线

　　4月21日

　　亮相演出跳舞数拍，以“我是全村的希望”登上热搜

　　4月28日

　　主题曲表演排练时，因“只会哭”及表现不佳引起观众反感

　　5月13日

　　因观众缘首次排位名次升至第三名，同时质疑实力与名次不符的声音扩大

　　5月26日

　　第二次公演，再次显现实力欠佳，质疑的舆论发酵

　　6月2日

　　排名升至第二名，并在节目中回应“随便你们质疑吧”引起全网嘲讽

　　6月9日

　　对粉丝清唱歌曲严重走音，网友嘲讽升级

　　6月16日

　　决赛前最后一期，排名下降至第7位

　　6月23日

　　决赛舞蹈被质疑“划水”，回应“一次学三个舞蹈我记不住”，总决赛名次为第三名

　　参赛 只是想上个综艺多一点关注

　　参赛前，杨超越只是江苏省盐城市大丰县城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初二辍学，打工为生，带着两千多块积蓄闯荡上海，试着改写自己的命运。家乡和她都不曾料到，几年后，杨超越这个略显男孩气的名字会成为全民的焦点。

　　杨超越说，在接触女团之前，她唯一能接触到娱乐圈的相关行业就是模特——那时她还在上海与朋友合租房子，遇到过骗子，也遇到诱惑。她自己P照片，制作模特卡，为淘宝商家拍摄，为了积累经验，很多拍摄是无偿的，她同时也在咖啡店兼职，每个月加一起有三四千块钱的收入，但不稳定。后来她在模特礼仪群里看到女团招聘通告，包吃包住，两千元奖金，便报名参加了，虽然没有进入前十，但依靠一个人气奖，她成为CH2女团的一员。

　　在CH2一年的成团期里，杨超越是团里备受宠爱的颜值担当，不用面对太多的竞争，她对女团的性质始终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连一些粉丝的词汇什么的，我都不知道。”她所在的女团太过普通，“我们是一个为了组建而组建的团，没有什么竞争力。”杨超越老实说，她上《创造101》最初的想法只是想通过一个综艺节目赢得多一点的关注。

　　比赛 从没发现过自己那么差

　　残酷来得有点快，参加《创造101》为她带来了一种职业上的重新认知。当她的训练和表演都被镜头记录下的时候，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实力，“打击挺大的，就从没发现自己那么差过。”实力的差距在第一期便彰显出来，杨超越回忆，“大家都在一个教室里，老师随便教一下她们都会了，一首主题曲，两遍基本上就知道调了，我就觉得，这什么人，神啊！”杨超越不是训练有素的练习生，表达上也常逻辑混乱。

　　每次演唱环节，都让杨超越感到压力，“我平常不爱唱歌，也不听歌，猛地一下让我去唱一首歌，会有点害怕，我听伴奏的时候永远都听不出来伴奏是在放什么。”她想证明自己，哪怕是在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领域，“能做到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总会有一些进步，哪怕节奏跟不上，但调对了。”

　　杨超越喜欢《武则天》里的范冰冰[微博]，拥有强大的气场，她说自己有点懦弱，“没有那么多实力，也没有那么多底气，会羡慕女强人。”

　　走红 我要再留一轮，再留一轮！

　　杨超越身上所有的不和谐，又都在娱乐工业的接受范围，甚至提亮了一点这个已近模式化的造星机制。所以，杨超越火了。在粉丝追捧的同时，卖惨、爱哭、能力低下的标签也贴在了她的身上，外界的质疑激活了她性格里强硬的一面，“我要再留一轮，再留一轮！”赌气式的决定，依旧是杨超越的口吻，既为粉丝，也为她自己，“以前自己做什么决定都不用去想，现在就不行了，哪怕是真的很讨厌，也要坚持下来去做。”

　　名气在网上大增，又在现实中变得可以触摸，这些都在改变着杨超越。她说自己参加节目后最大的变化，是收起了任性，“有些曾经会直说的话，现在要在心里先过一下。”那些批评的声音，她没有主动去看，但也知晓。可无论批评还是表扬，都在证明着她被需要，她身上的矛盾点，正在成为一篇篇故事的必需品，“我确实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一下子进入到大人的世界中，（大家）就会想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在这个圈子吗？她的实力真的可以存在于节目当中吗？会有一点格格不入吧。”

　　决赛 相信自己独一无二

　　随着节目进展，选手实力和人气都在产生着变化，超高人气使杨超越远离了被淘汰的命运，而实力差距却让她遭到一次次嘲笑，有网友调侃她，如果杨超越真想搞笑的话，去唱歌就够了。逆风翻盘上的戏码始终没有在她身上上演，甚至越到后来，她的“车祸现场”越严重，她没有找到自己的舞台色彩，搞笑成为缓解尴尬的方式，当然，这也是她真实的一部分自己。杨超越没有对自己的舞台能力进行辩解，她只是疑问，“我在这个节目里有犯很大的错误吗？”

　　另个层面来说，杨超越的“格格不入”是娱乐产业里的稀缺品。采访中，杨超越会强调自己的自信，她说自己并不比别人差，起码是独一无二的，相信自己会被别人记住。“本来就实力不好，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优点，如果连最起码的自信都没有，那整个人简直就黯淡无光了。”她与生俱来的观众缘尚还经得起挥霍，一切就像在验证她自己对偶像的定义——偶像是被别人来喜欢的。

　　节目需要戏剧冲突、粉丝需要偶像成功，杨超越需要什么？那些被节目剪掉的努力或许是其中一部分吧。

　　王菊　杀不死我的会让我更强大

　　王菊的运气并不比杨超越差。她和杨超越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成为舆论的焦点，并在社交平台上飞速地传播。一向被网友评为“土、黑、壮”的王菊，在节目中表现出了挑战传统审美体系的笃定和魄力，以及绝对的自信。也就一夜之间，王菊带着“新时代敢说敢表达的女性代表”标签登上了所有社交媒体的热搜榜，“菊式语录”也跳出了粉丝圈向大众层面以最快的速度火热传开。

　　只是王菊的运气周期相对短暂，在最关键的决赛冲顶前，她的点赞数下滑至第二阵容，那些“陶渊明式”（注：初期王菊粉丝用名）鼓励投票的段子没有再次助飞她的梦想。王菊曾说她的偶像是舒淇[微博]和林志颖[微博]，他们在王菊眼里有一个共同点：曾经都是备受争议，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受大家肯定。同时王菊还信奉着这么一句话“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

　　王菊话题线

　　4月28日

　　王菊作为踢馆选手在《创造101》亮相

　　5月5日

　　在Yamy队进行首次公演表演《中国话》，形象被网友批评“土黑壮”，黑粉自制大量负面表情包

　　5月13日

　　已被淘汰的王菊被作为旁听生暂留舞台，引起大范围质疑

　　5月19日

　　与马东探讨颜值与实力话题，因得体的谈吐引发网友好感，舆论开始转向

　　5月26日

　　第二次公演实力受到好评，采访中出现“我的人生握在自己手里”等金句被广为传播

　　5月27日

　　社交媒体开始刷屏王菊的报道，标签是“敢做自己”，之后出现大量为王菊投票的粉丝群

　　6月13日

　　某品牌为选手包地铁做形象推广的活动中，王菊以400万票获第一

　　6月23日

　　《创造101》决赛，王菊未进前11名

　　参赛 舞台梦只有自己知道

　　为了站上舞台，王菊已在生活中付出了足够的诚意——中学被中断的舞蹈经历，高中艺考落榜的几个瞬间，都没有让她的舞台梦垮掉，只是这个梦被藏得越来越深，在25岁时，除了自己，已无多少人知道。为了接近自己想要的生活，毕业后王菊从老师换到模特经纪，几次跨行业跳槽的结果是，“收入一次比一次少”。时而陷入拮据的境地，最后只能在家人和朋友的帮助下渡过难关。她说，自己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他们，心里想着等我以后赚更多的钱吧。参加“101”报名时，她正在一家模特公司做经纪人。当时节目通告是发到她所在的模特公司的，说有一个综艺节目要选女团，会唱歌，会跳舞的，明天都可以来试一下。“我当时看到有唱歌跳舞，那应该不仅看外貌，就想着去试一下。”　

　　王菊记得在面试现场，与公司十几个模特一起等待考核，每次临近自己时会让其他模特排到前面。“想着自己演砸了，在后面也不那么尴尬。”她并不是没有准备，面试那天她很早便来到了公司，等着公司模特一张张填完报名表，才终于鼓足勇气填了自己那份。

　　比赛 不甘每次都这么可怜地留下

　　直到录制前一周王菊才确定入围，得到一个踢馆名额，但这个机会她在录制时没有把握住。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因为其他选手退赛，她意外地得到补位机会。在正式比赛中，她又因救人环节的设定被再次留在场上。“其实心里有一点小困惑，我也不是在这个节目中完全没有实力的人，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可怜地（留下来）。”　

　　第三次公演现场，王菊与队友在最后一首合唱时流了眼泪。“感动是因为台下有好多粉丝，你不再是台下的人，而是在台上在聚光灯下的人。就那一瞬间，我的情绪比较复杂，触动了自己。”在王菊看来，被台下的观众欣赏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这让她在面对过去时，敢于表现一点不甘。　

　　在此之后，她那句“你手中握着的是重新定义中国第一女团的权利。”成了整季比赛最燃的一段独白，随之到来的，是她被狂热的舆论追随。

　　走红 担心被过分解读

　　到决赛前，王菊一度是话题度最高的选手。粉丝在用各种奇怪的方式为她拉票，节目中的几段宣言式的演说仍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她自觉积累了足够匹配这一切的人生经验，只是欠缺一个表现机会，“以前不敢跟别人说，是因为说给别人听，别人会认为你在做白日梦，但我隐隐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王菊一直被诟病“最不女团”的是她的形象，她用“大胆表达”掩盖住了“颜值不够”，“刚进节目组给我培训的老师就说，要记住自己在舞台上的表现，自己就是最棒的。每次只要上舞台，我就是这个舞台上绝对的强者。”至于颜值，王菊直言，或许这就是自己再怎么练都遥不可及的，虽然通过整容可以改变，但她没想过，“这是爹妈给的。”　

　　王菊能清晰看到其他选手的优势，比如孟美岐，她舞台上的综合实力都会让王菊觉得特别“稳”，Yamy也是，在王菊的眼里，她是一个比较具备领导能力的人，尤其是在大家组织一些排练的时候，连自己的rap也都是她教的。所以，即便是在自己人气最高的时候，王菊也一直在强调，“排名和人气不是衡量我的唯一标准。”“对于这样过快的爆红我其实最初有些担心，过度的解读是我最担心的事。我怕别人只是记得我的态度，且认为王菊也就只有这样的态度而已，所以我想提高自己各个方面，用作品说话，用舞台表现让大家记住和喜欢。”王菊用很官方的回答对自己的看法进行了补充。

　　决赛 体验了人生的一些跌宕起伏

　　在决赛直播现场，切给王菊的镜头并不少，但她终究没有入围最终的11人。赛后，绝大部分报道把篇幅留给了依旧争议感十足的杨超越，相比之下，王菊作为不再有机会逆袭的落选者，似乎有一点落寞。随着11人女团宣布出道，《创造101》这场艳丽盛大的夏日嘉年华也落下帷幕。在王菊看来，自己跟101的关系就是“体验了人生的一些跌宕起伏”，从一开始有机会，到没机会，有机会，又没机会，反反复复的过程。王菊用了贝尔·格里尔斯的话来概括，“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无论最后是否会成团出道，我都会在这个行业里继续走下去，只不过方向不同而已。成为一个‘异常’成员固然是好，但说不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机会在等我。”这番话，是王菊在决赛前两周说的。

　　采写/新京报记者 朱饱 实习生 夏秋子 本版图片/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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