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乐队自从成立后就没在公共场合演出过。后来不知道是谁,给我们在校园文化节开幕式晚会上报了名。
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想过去参加这类活动,因为我们明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不想自讨没趣。想想一场格调高雅内容上进的文艺演出,在美声小提琴京剧民族舞有板有眼的传统相声和发人深省的小品之后,突然冒出来一群留一头长发穿一身带亮闪闪金属环黑皮装的小子在台上摇头晃脑大喊大叫,台下是衣冠楚楚正襟危坐的校领导,简直成何体统?但名已经报上了,去与不去就由不得我们了,系领导还专门跑过来谈话,说据群众反映我们的实力不俗,这次要好好表现一下,为系里争光。末了叮嘱一句:选首稳重点的歌。
我们的节目被排在最后,快上场的时候,感到索然无味的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乐器搬上台插好电,什么祝词和客气话也没说就开始比划。当谭斌优美的扫铉在空旷的礼堂铿然响起,正埋头往外走的同学们纷纷驻足回望,坐在前排几个打瞌睡的校领导也抬起了头。
我们唱的是郑钧的《怒放》,当时挺流行的一首歌,许多人耳熟能详。在外面闲逛的人们听到自己熟悉的旋律迅速麇集,方才还空空荡荡的礼堂顷刻人满为患,跟唱的声音越来越大。校长回头看看渐趋雄壮的人群向我们投来赞许的目光,我等受宠若惊,乘隙相视而笑。
片刻,曲毕,主持人前来谢幕,群众不予理会,齐声高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涂得面白唇红的一对儿主持人顿时没了主张,神情颇为窘迫,看见校长微微颔首默许后,转身匆匆离去。
"想听什么?"我握着话筒大声询问。
"随便--"
"随便怎么便?"我笑问。
"无地自容!"台下一长发壮汉吼道。
狂燥而节奏明快的的旋律瞬间响起,我手持嵌着话筒的铁杆配合着情绪恣意扭动身体,观众很快就被感染,个个表情激奋神态痴迷。我侧眼瞅谭斌八郎和继业,他们象虾米一样弓腰哈背,咬牙切齿地拨弄着琴铉,已完全沉迷到手里的家伙中去了。我看不见在我正后方的小朱,但从敲得山响的鼓里我想象得到他怒发冲冠的样子。高潮快要到的时候,我把话筒从铁套里拔出来,走到台边,半只脚悬在空中,身体后仰,竭尽全力把高度一节一节提上去:"……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人们已是如此冷漠/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现在不是从前的我/曾感到过寂寞,也曾被别人冷落/却从未有感觉,我无地自容……"
我在峰巅迂回盘旋不忍卒去,台下密密麻麻举起的手臂象大风吹过的树林一样随着音乐的节拍齐刷刷左右摇摆,泪水猛然湿润了我的眼眶。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价值。
不久,我们得到一张最受观众欢迎节目奖的奖状和三百块钱,奖状上写着:奖给活着的乐队。我们给乐队起名为活着,不知道哪个文盲写的奖状,生往里加个"的",好象不强调一下,别人就会以为我们都是死人一样。系里得了两面锦旗,组织奖和优秀节目推荐奖。系领导高度赞扬了我们的表现,奖励给了一百块钱,每人发一件T恤,还把系里存放废弃实验设备的仓库划给我们做排练场地。
这是我多灾多难的大学生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露脸的事了。(河北省涿州市 韩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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