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我总是先看影片再看评论。但《英雄》却不同,我是先看了许多评论,再看影片的。要知道,一时间有那么多的评论,有关乎导演、演员的,也有关乎记者和评论家的,只要一打开报纸,一上网,这些评论就只往你眼睛里跑,你别无选择。在这些评论中,有的火药味还很浓,先是李连杰先生的“座骑事件”,后是何东先生在首映式时的“接电话事件”。李连杰先生我是十分地敬重,一部《少林寺》影响了少年的我对电影的再认识。何东先生我也是十分地敬重,有幸我的影评文章与何东先生的文章一同多次出现在首都的报纸上
,但我的文章的位置总不如何东先生的文章显要。在我们这些平凡的影迷中,上述两位知名人士无疑是英雄。这不,《英雄》还没捞着看,这些英雄就剑拔弩张起来,我是无所适从了。还没看到电影,就如此地热闹,我们就接受了如此的成见,真不知道是《英雄》的悲哀,还是影迷的悲哀。
星期天,我去青年宫看《英雄》,只见两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队。特别是预定场次的那个窗口,排队的人都转了两个弯,这在国产片中真的是久违了。难道这就是“向我开炮”的广告效应?研究生时我学的专业是管理,但一时间我还是转不过弯来。电影一开始,我感到节奏似乎太快了一点,几个主角还没怎么地便先后命丧黄泉。后来才发现,这只是三个故事中的一个。一是无名编撰的故事,为的是靠近秦王;二是在秦王识破之后,无名对真实情况的叙述;三是对当时无名、秦王、残剑、飞雪、明月等人情况的描述。故事并不复杂,对于有评书传统的中国人民来说,故事中穿插一下倒述并不难以接受。只是在这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既要表现秦军和朝庭阵式的宏大,还要表现那些刀光剑影的武打场面,还有故事的情节、环境等,实在是时间不够。在无名和秦王的对白中,故事就这样发展了下去。我是从无名的叙述中听懂《英雄》的,老谋子的那些华美的镜头似乎只是无名叙述的注脚,我认为这才是该片的致命伤。再就是秦王面对残剑手书“剑”字的那一句“我悟到了!”也有些突兀,这时应该有个过渡。
我正是带着这种挑剔的目光看完整个影片的,可我觉得这种挑剔随着看电影的过程而逐渐地消解。首先,我赞成影片画面很美的说法。飞雪与明月的那场对打戏的确飘逸,与《卧虎藏龙》李慕白与俞秀莲在竹林中的对打有异曲同工之妙。尽管没有那种隽永,却也不失气度。路透社对此也是高度赞赏:“张艺谋由于其作品的场景和人物色彩鲜明而为世人所知,该片的这一特点更加明显。在飘零的黄叶中,飞雪鲜红色的装束便十分地抢眼。”九寨沟的五色湖,单是拍下来就美得心悸。无名、残剑在上面这么一行云流水,绚丽的风景便动了起来。我特别喜欢的镜头是水底望天,无名、残剑在水面青蜓点水,飞驰急掣。箭阵是该片的又一亮点,大气得令人窒息。一般的武打片也有刀剑挡箭的镜头,但《英雄》中无名和飞雪的挡箭,怕是要成为绝版。秦王前的灯阵也很有些东方文化的底蕴,呼啦啦一闪,体现的是帝王和侠客的气度。残剑与明月的激情戏在大块的色彩中,也给人以震撼。影片中的大场面的描写,同样也气势不凡:马阵铁蹄碎石,若激水之疾;军阵前后率然,似常山之蛇;群臣趋之若鹜,如云卷云舒。此情此景,无不体现《孙子兵法》的势、阵、形的思想。
再者,我在《英雄》中读到了侠义。武侠文化,是中华民族的一种文化现象,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精神和生活。使得侠客风范世代相传,留在了我们心底。影片开始不久,在寺院里下围棋的镜头就很打动了我,这个画面很亚洲。花岗岩结构的寺院沉重而悠远,在这样的背景下比武,佛教的教义为以后残剑的“天下”和息武的观念提供了潜台词。围棋是由古代军队布阵冲锋而发展起来的,一种十分智慧的游戏,同时也充满了“侠义”二字的精义,似乎一切都在取舍之间。潺潺的雨声,预示了某种节奏,激烈就是在这种平和中消长。那位抚琴的老者对此深有体会,“断弦”就是杀戮结局的前兆。后来,无名对秦王的一剑柄:“秦王,我这一剑不得不刺。”秦王对射杀无名的从犹豫到最后的不得已而为之,我们看到的都是侠义。至若残剑的“天下”二字,是“处江湖之远”和“居庙堂之高”的心领神会。残剑与明月的共领一剑,更是诸多年轻武侠迷的神往。长天的息武,不啻江湖的最高境界,可惜的是一语带过,没有镜头。也许是老谋子试过了许多之后,认为还就这么一句话来得空灵。
最后,我看到了一些国际运作的影子。中国电影如何走入国际,这是一个大题目,可能有许多种分析,但答案只能从实践中来。应该说,《英雄》是一份合格的答卷。据悉,《英雄》一片已入围金球奖,的确是好消息。先不说档期对入围奥斯卡的影响,仅仅是路透社所报道的“经过在东南新兴城市深圳的七天审核,该片成为首部中国官方提名的参加竞争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项的影片”这一消息,就足以说明了中国电影人对入世问题的回应。从演员来看,梁朝伟、张曼玉等国际化的影星,还有米拉克斯预定的甄子丹。除此之外,明月这个角色似乎是专为张子怡而设计的。想想张子怡在国际的知名度,也就可以理解了。至于程小东、董玮、杜可风、和田惠美也都是来者不善。所有这一切,再加上两倍于《卧虎藏龙》的300万预算,为的还不是能在国际电影市场有所作为?说及《英雄》与《卧虎藏龙》存在某种传承,老外认定了中国武术就是如此这般,你不这样人家还不认可呢!
正如前面所提到的,《英雄》决非十全十美。但它给人们带来的享受和启迪应该是有目共睹的。可为什么有人要将《英雄》妖魔化呢?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从常识上来分析,其原因应该有三:一是骂名人可提高知名度。若是骂一般的人,大街上有的是,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骂名人却不同,有胆识来骂名人,一定是不一般的人;一定是不一般的媒体。二是骂名人最容易。骂人谁不会?张口便来。你说我挑剔,我就这么挑剔,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而名人要有名人的风度,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三是骂名人最过瘾。“名人是用来骂的”。这是我在一篇文章里最有说服力的文字。是名人,就要有经得起骂的功力。在他人的视线里,你无论如何也就是一明星,也就是说要为人们提供点谈资什么的。如此这般,何乐而不为呢?其实不是要妖魔化《英雄》,而是要通过骂《英雄》而达到自己的目的。除此之外,我们也不排除“爱弥深责弥切”的部分观众。正常的文艺批评固然需要,但客观上要求被骂者能有对待文艺批评的起码态度,而不是“以其人之道对其人之事”。老谋子是深懂此中三味的:“我只想拍部好看的影片。评论家对该片可能会批评,也可能会赞扬,但一旦影片制作完毕,我只希望观众来作评判。”也就是说,老谋子对世人和媒体都有足够的了解。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将《英雄》与斯皮尔伯格的《拯救大兵瑞恩》比较一番:《拯救大兵瑞恩》是热兵器时代的故事,《英雄》则是冷兵器时代的故事;《拯救大兵瑞恩》描写的是小人物,《英雄》描写的则是英雄这类的大人物;《拯救大兵瑞恩》是在海滩拾手臂的写实,《英雄》则是面对宣纸悟剑的写意;《拯救大兵瑞恩》是在整个时间沿线性方向的推进,《英雄》则是从时间一个点上对过去和现在、虚拟和现实的闪回和交替;《拯救大兵瑞恩》弘扬的是西方的人道主义思想,《英雄》揭示的则是东方的武侠精神;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有些人对《拯救大兵瑞恩》是叫好声响彻云霄,对《英雄》则是叫骂声此起彼伏。
萨特不是说过么?“存在便是合理的”。老谋子对此大可不必激动,有《英雄》中这么些美丽垫底,无论如何胆气也要壮一些。此时,我不由想起了“沉默的大多数”,那些在北京飘飞的大雪中排队买票的影迷们。应该说,面对《英雄》的制作,他们的这一举动怎么说也不冤枉。(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