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133.35.14.* 的新浪网友：hdchristensen 于2003-07-01 22:52:16 发表评论

　　一

　　西元贰零零叁年伍月廿肆日，就是日本影院提前试映《骇客帝国2》的那一天，我在网上碰到A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骇客帝国2》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

。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骇客帝国1》先生就很爱看的。”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看的电影，大概是因为往往莫名其妙之故罢，风评一向就甚为激烈，然而在这样的业界艰难中，毅然预定了今年内上映两部续集的就有《骇客帝国》。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电影毫不相干，但在观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矩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影片看罢一月有余的今天才写点乱七八糟的文字，谓之晚矣。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看的并非电影，如果视觉的冲击可以到达这种地步，那么要情节还有什么意义呢？何况本片的情节虽单纯却依然紧凑，其复杂的哲学构架虽无第一集的惊艳，却依然纷芜。

　　贰亿多沉重的美金，数佰个特技镜头，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好片当欢呼，是必须在看过两遍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影评家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电影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敬意显示于非电影，使它们不屑于我的敬意，就将这作为观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电影《骇客帝国2》前。

　　二

　　真的大片，敢于直面混沌的人性，敢于正视疯癫的图像。

　　这是怎样的导演和编剧？然而电影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第一集的旧迹，仅使留下续集的无措和微漠的失望。在这续集的无措和微漠的失望中，又给人暂得希望，更期待着第三集的播出，维持着这似电影非电影的矩阵。我不知道这样的矩阵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矩阵里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伍月廿肆日也已一月有余，忘却的救世主尼奥已经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贰亿多美金、数佰个特技镜头之中，公路的追逐为高潮。高潮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这狂暴的高潮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等待续集到现在的我”的所预想的除感官外在思想境界上也依然深入的高潮，而是为了美国观众岌岌可危的智商和华纳老板空空如也的口袋而妥协的好莱坞的高潮。

　　她的介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年初的看电影。众多夏季大片，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评论界百名男女强行开出烂片的名单之后，才有人指着一部电影告诉我，说：这就是《骇客帝国2》。其时我才能将图像和思想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广有羽翼的好莱坞，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好象当年的第一集，但《骇客帝国2》却以娱乐片的姿态，态度变得温和了。不是导演编剧的沃氏兄弟在驾御方面的退步，而是妥协。或者说2、3本就是一集，却剪辑开来，是为了让一个观众为同一部电影两次踏进电影院的阴谋。

　　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四

　　我在最近，才知道影评家居然炮轰，死伤至数百电影，而《骇客帝国2》即在名单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影评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这次以娱乐片的姿态登场的《骇客帝国2》，更何至于无端在影评人笔下成为烂片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她自己的尸骸。还有一具，是《查理天使2》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奸杀，因为天使们越来越薄越来越透的衣服甚至还比不上黛米.摩尔一个正面的三点。

　　但好莱坞就有令，评她们是“烂片”！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她们是受公司老板利用来赚钱的。

　　评论，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中华民族的电影业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一个《英雄》尚且被恶意评论糟蹋成如此，何况口口声声言论自由的美国的《骇客帝国2》呢？

　　五

　　自从我陷进佛教以后，始终徘徊在存在主义和矛盾论进化论的关系，还有虚无主义的问题上。甚至有点解决不了。而且，当你习惯在心内编织一个世界并向内寻找快感之后，唯物主义就像扯淡了。而且糟糕的是，当我第五遍看完《时时刻刻》(The hours)，写了万字多的影评以后，发现自己依然拔不出来。

　　甚至买了那电影的原声CD，整天听那阴暗晦涩的音乐，这样才会说不出的舒服受用。阴沉而且性感，内心平静的人，可以抵抗的最大力量。特别是开篇的维吉妮亚入河的戏，表面平静却暗涌，从一开始，就带入了一种压抑的基调。钢琴挣脱不了弦乐。几次想变奏都被Cello拽回来了。

　　最后我站在阳台上，向下看并想象跳下去的感觉，成了最大的乐趣。很美妙。沉静、平和。从人生中逃离的感觉——但你无法从中感到安稳。就像在黑暗深处，也许有声，也许是幻听；也许有人，也许是错觉。就是下陷和死的感觉，甚至让人乐此不疲欲罢不能地享受被折磨被虐待的快感。

　　有趣的是，目前这种感觉就是我的全部心境。而且，我开始享受这种折磨，并体会到无限快感，或者说是对死的感觉的一种意淫。感受死的感觉，用来愉悦身心消遣精神，很好的方法。人的想象力真有意思！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给自足……然后换一个新的意淫目标。永远重复这三拍子，仿佛一曲无穷无尽的华尔兹。

　　《骇客帝国》第一集有很多哲学思索，特别是唯心主义方面。那没有意义，在内心中编织一个世界，美，快感。但是当你回归现实的时候就成了更大的绝望……而且，你越来越难出入现实和心了，每次的调节都更困难。人生虽苦，但你无法通过逃避来窃取安宁。尽管，其实什么是苦都难说，有时候人们就喜欢那种折磨感和受虐感。

　　这回的第二集则充斥了存在主义和矛盾论。我不喜欢蕾尼.奇尔维格，尽管她可亲，尽管她笑起来挺可爱。存在即合理，奇尔维格就属于这合理的例子，其实她的演技就是傻笑发痴那一套，《单身日记》、《护士贝蒂》，甚至《芝加哥》，可事实上，大家就需要这样的安慰——于是这三部片子为她在4年里赢得了3个奥斯卡提名。

　　翻过头来看《骇客帝国》，如果第一集的唯心主义在探讨心内心外，那么这一集的存在主义和轮回思想可以理解为瞬间即永恒了么？这个想法固然有道理，可存在真的合理与否我打个问号。而且“存在即合理”，在于本原还是具体事物？这也正式是问题所在。事物具体而言的存在即合理当然不完全，所以矛盾论才会被作为补充引出来。但原理上是否存在即合理就不完全，如果没有矛盾论或进化论补充它，是否成立？

　　或许该问朱熹，他比尼采聪明。尼采竟自杀了，而他虚伪地活着……可能他觉得时间总可以掩饰一切。其实论语和孟子相比，我喜欢论语，条框不很多。但释老呢？老子虽然看了一些，但是说真的，从未仔细去体会，除了开始那两句。可是庄子我也只胡乱看了逍遥游、齐物论，不过对整个观念的形成，有很大启发性。而佛，则纯粹只因为北大一个佛教史老师的缘起也说不定。总之我的敷衍了事的小聪明，有心理操作的嫌疑。

　　好象西方人说“法”，有时让我觉得，他们是真理性？还是装样子扯淡？他们注重推理和论证，注重逻辑和关联，这种东西都都是玩儿出来的，《骇客帝国2》里也不乏此类匪夷所思的问句和不知所云的解答。所以我不知道他们大段艰深的理论是发自内心还是刻意的，因为我真的无法共鸣，无论感动了。除了尼采和马基亚维利有热情，其他的，阿基米德、亚里士多德，甚至史学的年鉴学派，他们理性得令人心悸。

　　或说我的智商还不够，无法承受这种摆出一整套理论和架子的体系，所以终究感受不到中国哲学的亲切。《骇客帝国2》亦如是，为了这份亲切感，不得不使救世主从纯粹的耶稣基督一步步变成了释迦牟尼，东方哲学观，特别是轮回思想，是单纯的对西方哲学的冷漠加以润色，还是以柔克刚地逐渐化作主流？这一切于是艰深得可笑，刺激得恐怖——特别是那两辆卡车一个惊心动魄的相撞。感官冲击比第一集进步这点毋庸置疑，然而思想性上却泛滥出王家卫和庵野秀明似的小聪明，实在没了1999年的惊艳。

　　呜呼！我说不出话，仅以这数千的垃圾秽物来纪念《骇客帝国2》。

　　(本文系模仿鲁迅《纪念刘和珍君》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