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曾经说过，爱情和战争是人类永恒的话题。时至今日，电影把这句话转嫁过来——很多有关爱情和战争的片子，无往不利。但在电影之外，有的人却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勇于选择死亡。而西班牙导演亚利桑德罗. 阿曼巴就以影像的方式追随了一个西班牙男人寻求安乐死直至死亡的过程。一年之后，这部由真人真事改编而成的名为《深海长眠》的电影在62届金球奖上也摘取了最佳外语片奖。
《深海长眠》的胜出，是意志的胜利。它是一部顽强的片子，被赋予了生命力，即使它是在讲述奔向死亡的过程。死亡的概念被扭转过来，不再是灰暗的无能的。它与大海联系在一起，有着蔚蓝的颜色和自主的抉择。它信心满满地与整个世界为敌，却被拍得如此决绝。它在告诉我们：生与死都是权利，但都不是有着绝对责任的担当；作为人，理所当然地应该去寻求这种权利的选择。如果一个电影能够把自己的意志准确无误地传达给观众，并让观众接受它的此种思维方式，那它的强悍无庸质疑。而《深海长眠》的强悍就是在让观众去认可安乐死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种尊严的选择而不是退缩和畏惧。
亚利桑德罗. 阿曼巴是一个电影顽童，他曾经以《小岛惊魂》进军好莱坞，而后却又沉匿了三年来做《深海长眠》。他选择了自己故土故人的故事，用一种信仰的方式做了出来。他饶有深意地让一个不愿意苟且活着的男人，叫嚷出寻求死亡的意愿。这个叫雷蒙的男人所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的阻力，甘心照顾他28年之久的家人、舆论强大的反对声音以及愿意帮助他活下去的女人。导演指引着这个男人破除了世俗的障碍，以颠覆生与死，完满了他自己的尊严。在这场死亡之旅中，亚利桑德罗. 阿曼巴充满着新奇的注解，让雷蒙有着不凡的想象力——身体已受拘束但心灵却翱翔远去。这种靠心灵去体验世界的感触撩拨起了观众的兴趣，他们完全体会到一个无法动其手足的残疾人的心志却是如此开阔。这种注解是一种新的气象和血液，而时刻更新来修复自身的好莱坞必然会拿过这种新奇为其所用。
《深海长眠》开篇于一个有着丰富画外空间的镜头，雷蒙的呼吸充斥着整个银幕，但是他却隐藏在能被摄到的属于他的床上。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个技术问题，但是这确乎是一个选择——对于电影时间和空间截取的选择。这是一个暗示。在一般意义上说，观众可能因此而产生好奇，更关注这个只发出呼吸和声音的男人；而导演也确实是在暗示这个男人的命运值得关注。
谁是真正的被困者或谁又是真正的救助者？雷蒙是典型的被生活困住的人——他因为28年前的一场意外，整个人都瘫痪了。从此他不能自理自己的生活，而他的家人完全被他困在他的周围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他觉得这种被人照顾/施舍的生活是没有尊严的，他不愿意再这样“赖活”。胡丽安作为事业有为的女律师，无偿帮助雷蒙申诉，向法庭索取他安乐死的权利。但是，在这场为了帮助雷蒙安乐死的深入的交往中，胡丽安知晓了雷蒙的全部过去，而他的魅力也让她更愈探求——他曾经是一个那么迷人的小伙子，他靠嘴来书写的文字也是那么吸引人；雷蒙也在胡丽安的坦诚倾诉中了解她曾经也想放弃生活(她的坏腿有可能影响到她的将来，甚至使她成为植物人)。二人萌生了并肩作战的同志情谊，各自因为处境的相似和梦想的一致而萌发了纯粹的感情。胡丽安作为一个援助者，却在这场救赎的过程中看到自己的脆弱，她没有如雷蒙那样的勇气去选择死亡，所以她尽力去帮助他实现他和她的梦想。这种值得玩味的换位关系，使得片子的内核一致而不单薄。
透过电影能知道外表文弱的亚利桑德罗. 阿曼巴实际上是一个置信残酷美丽的男人。他让一个执意死亡的人品尝到爱情的滋味，而以帮助其死亡的两个女人为其恋人，爱与死纠缠在一起，是那么不可思议，却又那么真实惹人同情。他还让雷蒙是在海里出的那个致命的事故，并让雷蒙挚爱大海，虽然雷蒙死在床上，但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让他重温多次的死亡场景——广袤的深海里。雷蒙深爱海洋，死亡的感觉也是如此安逸，就象深陷在海里，被海水包围，只有头顶的亮光似乎在召唤灵魂。在他闭上眼睛的刹那，他回归了海洋。
亚利桑德罗. 阿曼巴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曾经的《小岛惊魂》就可见一斑。但这次，他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实际上花哨并不多，包袱只设在如何去完成雷蒙的意愿，怎么去真正地安乐死去。他巧妙地让这个过程紧紧吸引了观众的视线——曾经想帮着雷蒙活下去的女人罗莎成了一个活动的棋子，她的翻牌使得雷蒙完成了自己的夙愿。而罗莎这个开始就被建立起来的障碍最后成了雷蒙的盟军，这实际上是一个符合经典叙事的人物关系，符合着所谓的“敌人越强大，胜利的快乐越强烈”的技巧。实际上，很多电影里都有这么一个人物，但是都不如她贴合——导演只不过利用了她自身去攫取雷蒙对她的认可和观众对她的认知。
《深海长眠》另有一个值得玩味的地方，在于雷蒙的扮演者贾维尔.巴尔登。他实际上是一个很有男性魅力的男人，高大魁梧。但是他在电影里却是一个肢体瘫痪到萎缩的男人，面目憔悴而不堪。就好象《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和《黑夜里的舞者》的母亲，演员都是光鲜夺目的，但都经由造型出来一个别样的符合电影的人物。这就在于导演的眼力劲，能够有选择演员的担当和自信。不是说靠炒做或者是大规模选秀就可以完成一个电影对于一个角色的挑选，还是把目光放在演员的特质与对其的塑造上更好。
其实这样一部花费了三年的电影，与某位大师曾经花费了四年断断续续出来的作品相比，同样都不是高效率的作品。但因为一个是有其关注点，有“因为对没有自由的生命的否定，所以他们渴望尊严地死去”这样强烈意志的贯穿；而另一个却是一种打不开的情结缠绕，对于男人和女人的界定，对于爱情过后悲伤徒升的哀叹。所以，有着不同的待遇，观众和评委给予的不同评价。亚利桑德罗. 阿曼巴用了三年来做的这个片子，应该来说和那个大师的片子一样在影像上都是无懈可击的——它的每个镜头与其剪接都是那么完美。而它的精巧转场却更值得学习和揣摩。胡丽安对于再次与雷蒙见面之前的深思，与雷蒙靠着床的动作如出一辙，而导演将两个动作接在一起，暗示着二人的关系。而当再一次这种转场出现的时候，直接明白告诉观众二人的换位关系。而在新近我们看到的中国电影，很少有如此暗含深意的转场，对于细节的并不重视使得观众再来回味电影的时候，除了那几句对白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因为《深海长眠》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也因为它本身涉及的就是一个很有争议的话题，所以它在西班牙自9月3日公映以来，总共有超过250万名观众观看了这部影片，票房累计高达1440万美元。而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的授予，则承认了它的艺术价值。艺术和票房可以兼得，这打消了中国电影人的顾虑和迟疑，也给其指明了一个方向。圣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