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认为的好演员中,起码有一类是这样,当看完全片时,你还不想站起来;当他的名字从演职员表里消失时,你的情绪还没缓过来,而当你关上电视离开客厅,回到日常生活时,你的脑子里还是他的形象。
最近我又一次体会了这样的经验,这是在看完三十四集电视剧《暗算》时,我的身体陷在了沙发里,这是紧张得到释放,是一种紧张到达更为紧张的感觉。满脑子是安在天的
神情举止和钱之江充满嘲讽和机智的锋利眼神。
《暗算》这部电视剧最大的一个成功是钱之江安在天父子形象的塑造,从没在荧幕上见过这样血肉丰满性格鲜明情感真挚的革命志士。众所周知之前此类形象都是类型化脸谱化的扁平人物,不幸的是这类人物是决定剧情成败的关键。而《暗算》里的表演较之以往则焕然一新,精彩纷呈,不但体现出了性格化的人物形象,更从人物形象的塑造中展现出了自我的魅力。而这两个角色都是一个演员扮演的——柳云龙。
演员要在同一作品里扮演不同性格、不同类型的多种人物,这不仅要掌握娴熟的表演技巧,更需要深厚的生活基础、广博的社会知识和多方面的文化艺术修养,才能从容进入角色创造。在《暗算》里,你很难意识到这两个角色是一个人扮演的,两个人物有千丝万缕的共通,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差异,钱之江是身陷困境的地下工作者,行走在死亡的边缘,他身上除了冷静的魅力与过人的智慧外表现出的更多是对革命的狂热举重若轻的胆略,他是一个有一种邦德片主角那种钢丝般的神经和迷人的风度的才华横溢的地下党人,这是以往此类人物中所缺乏的。而安在天则有一种对感情的敬重,他对阿炳的兄弟情、对和黄依依的心灵相通、对前妻一往情深的坚贞,他克制自我而不压抑真情,在服从国家利益的前提下是个至情至性的战士。这样两个角色,除了剧本的坚实基础外,很大一部分魅力来自于柳云龙的诠释。
在整部剧集中,你从柳云龙身上找不到一丝表演的痕迹,他的表现好像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摄像机捕捉到的。在第十集安在天在听阿炳遗言后那场戏,他轻微的弓着背,慢慢走进病房,蓄劲的手拉过椅子,坐下,平淡的说完话,离开。从始至终没有流泪,没有咆哮,没有摔东西,他克制住自己的动作,禁绝了感情的外泄,然而他的眼神和身体语言让观众感觉到略带虚弱的外表下的潮水般愤怒和哀痛,柳云龙这样的演员如果不想让你看到的话你不会从他身上看到任何东西,但他想表现出来的话观众就会迅速被角色的情感所俘获,毫无抵挡之力。我觉得最见柳云龙功力的当数他把阿炳录音带交给铁院长那场戏,在39秒的戏里柳云龙一直坐在沙发里没动,最后那段著名的台词长达26秒,他完全在特写镜头和近景中,只偶然使用一下手势,他凝视着前方,脸没有被怒火扭曲,但观众却感到后面的翻腾的怒意,当他以手捶胸,以这个突然的大幅度的动作宣告克制已久的情感开始宣泄时,他仍然坐着,控制着动作的幅度,最后说道:我觉得我一旦被这种邪恶的力量压垮,我一生之中就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做不成人!我承认我完全为之流泪动容。安在天的愤怒、悲悯、自责、痛苦和憎恨海啸般袭来,席卷了所有人。我看到了安在天的全部情感,它的脆弱和强大。
到《捕风》里,安在天不见了,我看到的是一个优雅的刚柔兼济的地下工作者,他的气度胆略连对手也折服,而他对理想和信念的狂热追随在最后使代主任都慨然长叹。柳云龙在前期参与了剧本创作,在对剧本的详尽占有的基础上,他掌握了角色的潜在动机,感受到了角色最细微的情绪变化,从而把握住了一个具有个性的人的内心世界。方能将角色内心深处复杂的东西表现出来,使钱之江这个前所未有的地下工作者典型真实起来,活起来。柳云龙在创造这个角色时真正是举重若轻,不著一点痕迹。在这一部分最高潮处,也就是探戈前和代部长的最后交锋,全是对白,几乎没什么动作,代主任步步为营,一再试探,钱之江绵里藏针,语带机锋,柳云龙优雅的拿着酒杯,先是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拒绝代的利诱,当举出南北饮食差异暗示时,他的举止神情镇定自若,带着难以猜度的大气和高贵的气质。而当他说道:全世界的黑暗都不足以影响一支蜡烛的光辉。他的眼神锋锐热切,脸上散发的是刚毅无畏的神情,是对信仰的忠贞,对事业的狂热,对敌人的从心理上的藐视,在烛光的衬托下渲染出圣洁的光芒,这是近乎一种使徒的形象。在这场戏的处理上,他先将自己的情感隐藏在内心深处,使人物表现出了更深的层次,而在他表情上流露出的一丝变化,就体现出了这一人物经过了多少层次在这一瞬间的反应。柳云龙的表演具有一种特殊的空间控制力,在
他出现时,周围的一切包括演对手戏的都退居一边,他的角色自然的成为视线的中心和焦点。在一个大气质类型角色里展现自我魅力,一直是表演的高峰,在连续三十四集里我们能在两个角色身上看到,作为观众是最大的享受了。 ZJ/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