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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Y
第一次听到《倾城之恋》这个书名,大概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当时在理科班,我一厢情愿地将这本书归结到席绢、琼瑶小说之类,还以为是一个倾城倾国女子的凄美爱情故事。后来上了大学,有时间欣赏张爱玲、王朔等人文集后,才知道严重误读、自己有多么的无知。在最新的《新民周刊》上看到毛尖女士关于电视剧《倾城之恋》的评论,又一次深刻体会到无知的丰富性和层次性,毛尖女士建议电视剧《倾城之恋》勃起两三集就够了,殊不知,这样干的国内电视人大概从此就阳痿了。
当然,我深知毛尖女士不是有意害人,她只是一厢情愿地开着极其不专业的药方,企图为她不了解的电视剧产业建言献策。若她偶尔还打开电视机看电视剧的话,就会知道自己的议案有多么的荒唐。我非常羡慕这种无知下的勇敢和纯真,赤裸裸地简单总是格外美好,那里洋溢着理想化的万丈光芒。问题是白流苏在压抑的白家无法简单,处境艰难的国产电视剧要简单只是遥远的梦想。白流苏被迫谈起了目的性十足的恋爱,国产电视剧要嫁得好,这恋爱谈得更是负重累累,甚是讲究。
《倾城之恋》这样的名著改编剧要想有个好结果,这恋爱的过程更是艰辛万分。且不说要做好被毛尖女士般“高知”人群唾沫星子淹死的准备,光是讨老公(电视台)的欢心、讨公公(管理部门)的首肯,这要花的心机比白流苏就复杂多了。何况还有更难伺候的老旧婆婆(观众),一个不对味,就把小媳妇打进十八层地狱,哪还有淫荡的心思和力气!
体会到这荆棘中要步步为营、要讲究恋爱兵法的人,首先是千不好万不好的编剧们。《倾城之恋》的编剧邹静之老师花了两年的时间将两万多字的小说改编成了电视剧,说感觉“仿佛与张爱玲经历了一次恋爱”。我十分相信邹静之的这场恋爱比白流苏的要辛苦得多。揣摩张爱玲的感受和塑造的人物不难,难的是如何将老公不要、公公婆婆不爱的小资文学式表达的核,浓妆艳抹成皆大欢喜的电视剧内容,且在大红大绿中还能保留那么一点蕙质兰心。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倾城之恋》的改编是相当成功的。
或许小说开篇的情节被延宕到18集,张迷们诟病甚多。如果一定说这是注水,那这水也得分是“葡萄糖”还是“污水”吧?正如邹静之所讲,倾城之恋虽然只有两万多字,但支言片语中省略的情节线特别丰富。像这段对话“三爷道:‘现在人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记在心里?他丢下的那两个姨奶奶,自然是守不住的……你虽然没生下一男半女,他的侄子多着呢……’白流苏冷笑道:‘三哥替我想得真周到,就可惜晚了一步,婚已经离了这么七八年了。’”被电视剧版的《倾城之恋》演绎成前十八集白流苏的遭遇,这水注得是有根有据,再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强健体魄的葡萄糖了。所以邹静之才信心十足地说:“如果张爱玲在今天,她也会这样写。”毛尖女士不以为然,说邹静之和张爱玲是在两个水平面上对话。电视剧和小说本来就是两个水平面,要是在一个水平面上那才叫怪事。不知道毛尖女士有没有看过张爱玲编剧的电影《太太万岁》和“南北”系列,若那时有电视剧,张爱玲改编《倾城之恋》或许会直接让范柳原上抗日战场,可能非自愿,还不是为着讨好公公、婆婆和老公,毕竟谁都不想直接入黑漆漆的片库。
媚俗也好、怎么地也好!邹静之能用《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等作品将全国老百姓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当然是深谙这电视剧的恋爱兵法。《倾城之恋》有婆婆们热衷的家庭内战、有公公喜欢的健康形象、有老公认可的曲折故事。难能可贵的是,流畅、痛快剧情中的白流苏,有着张爱玲笔下那个小心翼翼付出并算计着收益比的上海女人世俗的魂。
在浮躁的当下,《倾城之恋》让看热闹的热闹去,让看这点魂的人心有所感,这恋爱算是修成正果,皆大欢喜。倘若一定要用私人化的小说标准来衡量这世俗的、大众化的电视剧作品,文德斯和小津大概更寂寞,这久坐电视机前的观众对他们的作品,毫无疑问地会嗤之以鼻。
为了中国电视产业可以一举再举,那些清教徒般的禁欲主义者,拜托回到自己的艺术圣殿,不要将信徒的标准横加到普通大众的身上。人家《倾城之恋》谈完恋爱后结婚,打点葡萄糖、科学使用伟哥让老百姓有点高潮,有啥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