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文 返回的路途注定了不会平静。要背上那么多那么沉重的书籍，要佑护两个老人，还要摆脱日寇的追击。

　　小书虫子死了。那么年轻的生命。其实死亡并不是最出人意料的事，因为在这个年代，这样的背景之下，每一时每一刻身边都可能会有人死去。我们以为我们都已习惯了这些。但是炮火弥漫的时候，忽然腾起低沉寥落的送别歌，心痛就再也难以抑制。小书虫子激昂的话语言犹在耳，他爱读书，爱思考，他有他的理想和目标，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他死于错误的技术动作，不知道掷弹的时候应该伏低身子，他不知道探路的时候不能总把手放在扳机上，他甚至不会绑鞋带。但是他又怎么会知道呢！战争没有给他时间去适应，只能从每一次生死的考验中去学习。他并不懂这些，他还只是个少年。

　　死亡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就像它还没吃饱，还得继续吞噬。整个游击队都会死去，为了掩护“国军兄弟们”过江。等所有人走过那条摇摇欲坠的吊桥，世航大师在桥的那边看着他们，一边平静的拿出炸药一边说：“远征军万岁，祖国昌盛，民族万岁！”，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谁能不对他们心生敬意？祖国昌盛，民族万岁！当年有多少人为了这几个字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在所不惜。

　　这种由衷的敬意和感动，我已经很久没有从影视作品中感受到了。

　　回来之后毫无悬念的要对上虞啸卿。只是这次的对峙多少有了些胜利的影子。即使铁血刚强如虞师座，在看到炮灰团的状况时也不由得动容了。“你的人这么有种”——这是他的评价，更何况他自己也说过英雄不问出处的。也许他没想到这么有种的士兵，过的就是那么没谱儿的日子。大口吞吃盐水煮芭蕉树皮的那一刻他激动了，其实他心里也是有点惭愧的吧？

　　因为看到炮灰们“顺利”的渡江，又回来，虞师座的心里也腾起了火苗。那是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他想打仗，想攻打南天门。

　　以前看古龙的武侠小说，里面有个绝世无双的剑客，叫西门吹雪。人都说他是剑中的神剑，人中的剑神。每次杀人之后，他从剑尖处吹落的，是雪，不是血。而江湖中那些以他为榜样的少年剑客们，奋勇激昂，拼力争取，想有朝一日能够追上西门吹雪的成就，于是他们杀人之后自剑尖吹落的，是血，不是雪。

　　血，是沸腾的滚烫的血花；雪，是寥落的冰冷的雪花。

　　当然用这个比喻是不恰当的。龙文章从不曾因为没有对手可杀而失落过。他在乎的永远是生，是活着，而不是死亡。甚至不是战争本身。但虞啸卿却不同。他的思想中太多热血激昂的东西。或许是个性使然，也或许是他所处的阶层和一贯的理想，他对人命和牺牲的看法从来和龙文章不是一个路数。他欣赏主动出击的人，欣赏一心请战甚至慷慨赴死的人。所以他是很欣赏龙文章的。尤其是这次偷渡过江打个胜仗又回来。他甚至连龙文章那些逾矩的话都可以包容了，还开起了玩笑，就在龙文章最简陋的坑洞里聊起天来。聊起官场的道理，甚至还发起牢骚。他的心情真的好极了。

　　龙文章的行动点燃了他的精神。他说：我辈磨砺一生，等的就是这最难打的一仗。他说：我要斩断所有欲断我民族头颅的东西！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个时侯的虞啸卿，就像一柄慢慢出鞘的剑，渐渐在展露他夺目的锋芒。

　　他希望他欣赏的人也有这样的锋芒，他相信龙文章是有这样的锋芒的。但是太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他始终并不了解这个他欣赏的人。于是美好的相处又一次被破坏殆尽。虞师座愤怒的离开了祭旗坡。他临走的时候指着对面的南天门斥责龙文章道：国难当头，你就坐视吧！你就坐在这里，看对面我的尸体。

　　但其实从头到尾，唯一没有“坐视”，而真正在“做事”的，恰恰只有龙文章。只有他和他的炮灰团。当他们出生入死，侦查对岸布防情况，消灭鬼子小队的时候，那些配备精良的精英们在哪儿呢？但是龙文章没有反驳，也没说话。沉默也是一种态度。虞啸卿的愤怒无法抑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明明血性十足、不怕死、又能打，生具傲骨而且一直在做事的人，就和他想的不一样呢？龙文章做了他想做却一直没有做到的事，可偏偏又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这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东西。